胡思自记事起就是锦衣玉食穿金戴银,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滁州的胡家只她一个主子,那些下人们天天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她一直以为自己就像话本子里才貌双全的女子,是个男人见了都失魂落魄,倾心相待。
岂知这一天下来,她的自傲被打击得七零八落,连个丫环模样的女人都敢羞辱自己。
“你竟然敢说我…”
那个丑字卡在喉咙处,怎么也吐不出来。
“丑啊,你没照过镜子吗?就你这样的长相,连自己身边的丫头都不如,还好意思出来招摇,四处勾勾搭搭的。你劝你长个心眼,但凡是上勾的男人,不是骗财就是骗身的。”
言尽于此,周月上真的觉得自己太仁慈了些。这样的女子,就应该由着被骗个一两回,才会认清事实。
“你…我…我一定会告诉我爹,让他…”
“你爹,你爹,真以为你爹是天王老子,是谁都可以收拾。我告诉你爹官再大,上头还有更大的。小心你四处惹祸,给你爹招来麻烦。”
胡思拼命按着胸口,大脑一片空白。从小到大,她还从没有受过今日这样的气。这个死丫头…给她等着。
不收拾她,自己不信胡!
她跺着脚,扭着身子就跑回自己的房间。
那头的房间里,隐约传来骂声和哭声。
走廊的阴影中,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那位老仆。
“顾少夫人,我家小姐多有冒犯,老奴代她赔个不是,还请少夫人包含。”
“好说,只要她不打我相公的主意,她哪怕捅破了天,都与我们无关。”周月上刚才骂了一通,火气散了许多。
这老仆一看就是阅历丰富,精通世故之人。面对自家小姐,颇多无奈。
“实不相瞒,我家小姐一直养在滁州,身边没有长辈,故而养成这样的性子。老奴一个下人,不能逾越管教主子。方才顾夫人一番话,正是老奴心中所想。希望她能以此为警,平平安安地回到邺京,老奴也算是不负老爷所托。”
他这一番话,让周月上心生好感。
胡思这姑娘实在是糟心,不光是行事随心,更重要的是一味张扬又缺心眼儿。她敢肯定,要是没有这老仆一路护送,只怕没出滁州就不知被骗到哪个山沟了。
“胡小姐的性情我一个外人不好置喙,不过她明目张胆地想赖上我相公,恕我不能忍。但凡女子,可以随性,可以张扬,万不可没有底线不知廉耻。方才我所言并非危言耸听,邺京世家盘踞,树大根深错综缠绕。你家小姐这般胡为,迟早会连累你家老爷。”
老仆深以为然,忧心忡忡。
“顾夫人所言极事,老奴一定会提醒老爷。”
交浅不宜言深,毕竟是人家的事情,要不是胡思纠缠晏桓,周月上才不管她想如何作死。话说到这里,已是极多。
她离开后,那老仆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眉头深锁着,这位顾夫人好生面善,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呢?
第45章
周月上重新躺在床上,还是睡不着。隔壁的房间里似乎没有人,他们半夜不在房间里,去做什么了?
他们总是神神秘秘的,一定是谋划着如何对付祥泰帝的大事。前世里,祥泰是三年后被赶下帝位的,这一世百城王进京的时间似乎提前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改变,但一想到自己穿越过两次,觉得世间有许多事情是根本解释不清楚的。既然无法解释,不如静观其变。
她闭着眼睛,一边想着一边努力睡去。许是刚才撒了气,心情舒坦一些,迷迷糊糊间慢慢进入梦乡。
晏桓和耿今来此时正在一间民宅里,似乎在等什么人。桌上燃着油灯,灯罩边缘被熏得有些黑。两人一坐一站,坐着的淡定从容,站着的不停在外张望。
约摸等了半个时辰,院门敲响,然后听到开门声。再然后听到脚步声,有几人朝屋子走来。只见两个黑衣暗卫行色匆匆,后面跟着一位白须老者。
暗卫一进屋中,立马下跪行礼。老者眼神微闪,跟着要下跪。
耿今来上前虚扶一把老者,口中称着蔡神医。
蔡神医一路风尘仆仆,满脸倦容,身上是灰色的衫子,头发花白。两个暗卫带着他一路疾驰,日夜兼程,这才与今晚到了卫州。
他早年悬壶济世走南闯北,是见过世面之人,一看暗卫的身手就知出诊的病人是个大人物。只不想对方这般年轻,这般俊美。
晏桓优雅地伸出手,放在脉枕上。
蔡神医先是净过手,再擦干水气。缓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搭着脉,一脸的凝重。只见他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嘴里一直说着奇怪。
末了,收回手,神色古怪。
先是看了一下冷颜的俊美公子,又看了一眼送他来的两个暗卫。
“公子的毒已解,为何还要派人去寻老夫?”
一路上,他们马不知换了多少匹。他一直以为病人中毒至深,生命垂危。却不想这位公子精神尚佳,毒已解了大半。
晏桓手收回,掩好袖子。
这一年多来,他派出的暗卫一直寻访隐世名医。上一世,蔡神医是一年多后才寻到的,彼时他毒已入骨髓。
今生,他已知先机,自是早早派人寻到蔡神医的住处。虽然记得药方子,但为免疏漏,让蔡神医诊过脉后才能确知。
“实不相瞒,自打知道自己身中离花之毒,我看过许多的大夫。这些大夫开的药方子各不相同,却无一对我的毒症。最后我索性听天由命,自己钻研药方融合到一处,却不想歪打正着。”
蔡神医难掩惊讶,很快回过神来。心里转了几个弯,这位公子必定身份高贵,给他看病的那些大夫一定都是当世名医。他们开的药方子或多或少会对病症。
世上不乏天赋异秉之人,或许这位公子久病成医,自己融合别人的药方子,歪打正着也是极有可能的。
近两年来,他一直在摸索离花解毒之法,已有了一些脉络。
故而,一听是中离花之毒,他便二话不说跟着暗卫离家。一路上被暗卫们的行事惊到,渐渐猜出中毒之人身份不凡。
他医术高超,隐居在出云山。寻常人只道他是普通的大夫,且性子古怪,极不和出诊。非大病不看,非奇症不治,着实令人苦恼。
要不是晏桓占着先机,想找到他还得费上一年多的功夫。
“公子体内还有些许毒素,不过并无大碍。方才老夫探脉,若是估得不错公子是一年多前中的离花,算日子此时应该毒近骨髓。而今公子毒未入五脏,想来那药方子极为对症。不知公子自己的方子,可否给老夫一看?”
但凡苦于研医者,无不对奇难病症痴迷。蔡神医一边感叹着天意,让这公子自己解了毒,一边对方子十分好奇。
晏桓看一眼耿今来,耿今来拿出早就写好的方子。
蔡神医急切地拿过来,边看边拍大腿。
“妙啊,妙啊,与老夫想到了一处。”
“当真如神医所想?”
“没错,这方子上的几味药老夫都试过无数回,还有一两味不太确定。一看你方子上的药名,老夫心里有了数。敢问公子,可否将药方卖与我,多少银子都使得。”
蔡神医求方心切,眼里的渴望泄露了他的激动。
晏桓眸如深海,不可见底。这方子原就是蔡神医钻研出来的,他不过是得了先机,行了盗用之事。
如今,他毒已解,正应物归原主。
“这方子在我手上也没什么用,送与神医还能造福世人。”
“公子大义,那老夫就收下了。为表谢意,我替公子开一剂清余毒固本培元的方子。以后但凡公子有差遣,可去出云山找我。”
蔡神医抚着短须,红光满面,很快写了一张方子交给晏桓。晏桓看了一眼,仔细收好藏进袖中。
“带蔡神医下去歇着,好生招待。卫州颇有些景致,要是蔡神医有雅兴可以逗留一两日,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也好,多谢公子。”
暗卫们领命,带着蔡神医离开。
外面夜色黑沉,天气已渐转暖,夜里却还是寒气逼人。晏桓一身深色的大氅,乌黑的靴子一步一步地踩在地上,悄无声息。
脚踏实地的感觉,能自己行动自如的轻快,在他前世的后半生里,是那样遥不可及的事情。重活一回,占尽先机,不需别人搬抬。
蹉跎遗憾,天犹可见。
他眉眼肃然,仰望着漆黑的天幕。
耿今来离在一步之外,紧紧跟随着他。主仆二人皆是夜行黑衣,很快消息在夜色中,隐在黑暗里。
临近客栈,只见好几道鬼鬼祟祟的人影靠近后门栓马的地方。其中一人用指轻叩木门两下,很快门打开,里面探出一个人,左右四顾着,让几人进去。
晏桓眼一眯,认出开门的是客栈的房客,白日在大堂见过。
他看了一眼客栈的二楼,眸色微沉。
“主子,这几人应是冲着那胡公子去的。”
这点不用怀疑,胡思露了财,大堂那么多人看到,自然入了有心之人的眼。他们想来个里应外和,神不知鬼不觉地发笔横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