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她的心中,根本不曾将自己当成真正的相公。
他面色不动如山,胸臆翻江倒海,波涛汹涌,潮生潮落间,心情起伏不停。那落书的动作的看似轻飘飘,实则不自觉中带了力道。
“啪。”
周月上被惊了一下,猛然觉得房间里怎么这么冷。她疑惑地看着窗户,关得好好的并没有风透进来。
再看晏桓的脸色,矜贵淡定,一切如常。
她想起刚才在大堂里的情形,他居然没有喝斥那胡思,还由着对方套近乎。莫不是真喜欢女扮男装那样的情趣?
一念及此,大大的眼睛眯着,斜睇着他。
他凌利的眼见一扫过来,她立马正神,鼻眼端端正正的。心里莫名感到心虚,好像做错事情被抓包。
转念一想,她好歹是他的妻子,虽然是名义上的,但也是经过他承认的。身为妻子,面对丈夫被人纠缠自然要表现愤怒。
对,愤怒。
“相公,你刚才为什么要搭理那个胡思,你难道看不出来她是位姑娘吗?”
晏桓的心顿时风平浪静,再不复之前的骇浪滔天。他的手轻轻垂在身侧,微握的拳慢慢舒展开。
问完这句话,周月上很快就觉得屋子气温升了一些。
真是奇怪。
“哦,竟然是女子?”
他没看出来?她疑惑着,不应该啊。以后百城王连这么简单的伎俩都识破不了,是怎么运筹帷幄掌控天下的?
“你真没看出来?”
“我为何要看出来,一个无关紧要之人而已,何必多看一眼。”
他回答得漫不经心,却又理所当然。
她被他的回答取悦到,笑了起来,“相公所言极是,不过是个路人,任她是男子也好女子也罢,与我们何相干?”
不过那胡思倒是提醒了她,出门在外扮成男子似乎行动起来更方便些。
“相公,你说卫州的姑娘都这么大胆吗?不光可以扮成男人,还能随意与别人搭讪。只可惜扮得不像,不伦不类。”
她眼珠子一转,看看自己颇为平坦的前胸。要是换成她,恐怕不用束胸缠布,也有几分像的吧。
“怎么你也想穿男装?”
他淡淡地问着,果然见她双眼发亮地点头。
她满心期待他会接下来说些什么,却不想他拿起书转头看去,压根没有再提男装的事情。她目露茫然,猜不透他话说一半的意思。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哪有人问完就没有下文的。
“相公。”
她唤了一声,对方充耳不闻。
“相公。”
她凑近再唤一声,得到他随意的一个眼神。
那眼神大有深意,看得她一个激灵。
“相公,我要是换成男装行事也方便些。你看我这身材,前不凸后不翘,保证一点破绽都不会露。”
他眸色一暗,随着她的话落到描述的位置。
也不是一点都不显,最近似乎长了一些。
“咳…姑娘家说话怎么百无禁忌?”
周月上眨眨眼,“这不是在相公身边吗?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又没有外人在,我为何在藏着掖着?”
她的气息温热,扑在近处像羽毛般,挠在人的心上。痒痒的拂过去,划过平静的水面,晕起阵阵涟漪。
他的眸色暗沉,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手不由得伸出去,一把拉过她。
她一个不稳,跌坐在他的身上。
身体相贴,面面相近。近到她能看见他眸底的暗涌,浓如墨云;近到他只要一俯首就能撷取那粉嫩的唇,一亲香泽。
他喉间滚动,被自己脑海中涌起的念头惊到。
她…有可能是自己的皇妹…
一思及此,情涌褪去。
“记住,在外人面前不可这般。”
“哦哦,我知道了。”
她慌乱地起身,整理着衣裙。暗骂自己没出息,好歹是活了几世的人,虽然加起来年纪不大,但见得多经历的多,怎么就这般没用。
“相公,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回去休息了。”
“去吧。”
他云淡风轻地拂袖,再拾起书,重新看起来。
入夜后,周月上辗转反侧,不停回想着之前的那一幕。他那时拉着自己,到底是想做什么?他眼底的情绪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他喜欢自己?还是别的…?
她反复想着,久久不能入睡。
加上她成为周四丫后从没有独自睡过,不是和晏桓同床,就是和秋华一起睡,猛然间一人独占大床,颇有些不习惯。
也不知秋华跟着宋嬷嬷去找五丫七丫汇合,顺不顺利?一行人分为三路,顾安走官道,晏少瑜一行绕远道归京,而他们三人,路线不定。
此一去邺京,虽然她已知结局,却难免还是有些忐忑。
刚刚要睡着,却听到外面传来吟诗的声音。
“月圆花好风起兮,乌云蔽日…沧沧我心,恨不逢君早年…”
是那胡思的声音,声音不算大,足够传进他们的房间里。
周月上翻了一个身,用被子捂着头。暗道这姑娘真是走火放魔了,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男人的房间外吟诗。
盖了一会儿,那声音还往被子里钻。
敢情这胡思半夜吟诗吵醒的只有她一人,隔壁房间里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她心里纳闷着,把被子捂得更紧。
谁知那胡思见半天没有动静,音量提高了不少。
这下,她忍不了。
穿好衣服,开门出去。
果然见那胡思一手一个酒壶,一手一把扇子,靠在走廊边上摇头晃脑地念着诗。眼睛却是紧盯着晏桓的房门,满目幽怨。
“胡公子,你大半夜的不睡觉,为何扰人清梦?”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胡思一看是她,立马变了脸。
“原来是你这个丫头,今日险些被你骗去。你应该是顾兄身边下仆的妻子吧,偏还妄想自家主子,好生不知廉耻。”
这死丫头分明是从里面一间房出来的,而顾公子是歇在倒数第二间房里。既然是夫妻,万没有分房而睡的道理。
一定是这死丫头骗人的。
胡思如此想着,神情带着不屑。
“大半夜的,胡公子竟是因为这个睡不着觉,着实令人费解。”
周月上打着哈欠,贴耳在晏桓房门听了一会儿。里面半点动静也没有,按理说以晏桓的身份,不可能容忍有人在门外喧哗。
更何况还有警醒的耿今来。
或许,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人。
她眼神闪了闪,脸色不变。
胡思睨着她,挑剔的眼神自上到下的打量着。不得不承认,此女五官生得还算不错,不过穿得普通,一身的村气,哪里配得上那人中龙凤的顾兄。
“既然是夫妻,哪有不同室而居的道理。你要不是丫头,怎么一人独睡一间房,不与自己的相公睡在一起?分明是个丫头,做着当主子的白日美梦。待我明日告诉顾兄,说你一个丫头竟敢觊觎他,看他不将你发卖掉。”
周月上没休息好,本来心里就有火气。一听这话,那火冒窜得老高,“蹭蹭”地往上跳着,从心里一直烧到眉心。
“胡公子,或者我应该叫你胡小姐。你一个女子,深更半夜跑到男人的房门前搔首弄姿的,岂不是放荡?”
胡思脸一白,神色略有些慌乱,左右看看,四下无人,很快又恢复。倒是不装了,索性一把丢开酒壶,作娇怒状。
“你一个丫头懂什么!我这是为了行走方便,便宜行事。我告诉你,你可不要胡言乱语,要是坏了我的名声,我爹饶不了你。”
她爹?
看她这样子,或许还真有一个了不得的爹。果然无论在什么年代,都是靠拼爹。要不是有个厉害的爹,就她这做死的性子,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
“我管你爹是谁,他要是养出不顾体统的女儿,凭他是什么大官,我照样敢骂。”
“你…好生粗鲁,不知所谓。就你这样的丫头,还敢冒充少夫人…”
胡思气得发抖,从来没有人给过她气受。在滁州的家中,就她一个主子,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是她想得到的东西,下人们总会替她弄来。
“我说了我是他的夫人,你偏自欺欺人,一百个不相信。你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勾引有妇之夫?”
“什么有妇之夫?你哪点配得上他?”
周月上抱着胸,冷冷一笑,“我配不配得上他那是我的事,谁让我命好,八字旺。”
胡思瞪着眼,努力怒视着她。
她的眼神极大,谁要是和她比眼睛,那简直是自取其辱。
很快,胡思败下阵来,嘴里哼哼,“你可能不知我爹是谁,要是你知道的话,一定会后悔今天对我说的话。”
“我不管你是谁,你要是敢打我相公的主意,也要问问我这个做妻子同不同意。还有,说句难听的话,姑娘这长相,长得实在是太过差强人意。我奉劝你还是务实些,莫要做一些不切实际的美梦,孰不知以你这样的样貌,便是绫罗绸缎锦衣华服也撑不起来。”
周月上哪里会给她面子,当下直戳她的心窝。无论是什么年纪的女人,都受不住别人当面说自己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