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娘!”秦氏低斥着,用眼神命令女儿回去。
“鸾妹妹指着我这个嫂子骂,到底谁没有规矩。我哪里说过要几千两银子,不过是提起相公曾给你们的东西,你们莫非是不想认账。要真是那样,那就算了吧,我们只当豆腐青菜值钱,花了几千两,换了来吃。”
秦氏脸一沉,“四丫,你说的什么话。一家子骨肉,何必说如此生分的话伤情。那纸镇是安哥儿孝敬他二叔的,值不值钱我们都没放在心上。便是安哥儿送个几文钱的东西,那也是他的一片孝心。婶娘念你不知世故,不与你计较。你可知这一包铜子儿,换成普通的农家,可是要用上大半年的,偏你还嫌少。”
她叹口气,一脸的痛惜,“婶娘念你目不识丁,有意将银钱换成铜子儿,全是为你着想,怕你弄错。没想到你还不领情。也罢,到底不是亲儿媳,我这个做婶娘的也不好教训你。”
“原来婶娘是这个意思,四丫误会了。”
周月上的脸色变得极快,快到秦氏面露错愕。
只见她脸上的愤怒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关心,“鸾妹妹可好些了,今日瞧着肚子倒是小了些。不过此事好生奇怪,肚子一会大一会小的…只是再小,看着也像我们村里有身子的妇人。”
“你胡说什么!”秦氏额间的筋跳动着,头隐隐作痛。
顾鸾更是羞得面红耳赤,不管不顾地喊起来,“你滚,你们立马给我滚出去!”
滚就滚,以后可别求着他们回来。
“婶娘,我说的都是实话,鸾妹妹为何生气?”
秦氏忍着气,“你鸾妹妹是身体不舒服,过几日就好了。”
“原来是这样,下次见着万大夫,我可得好好问问。到底是什么病,还能肚子一会大一会小。”
“四丫!”秦氏一个厉喝,差点怒吼出声。
“婶娘,你猛不丁大叫,把四丫吓到了。”周月上拍着胸,一脸的后怕,只把秦氏看得恨不得当场给她几个耳刮子。
这该死的丫头,嘴里没一句好话,真是多看一眼都嫌碍事。
别说是鸾娘,自己都受不住。
“你一个妇道人家,莫要随意与男子搭话。万大夫也是男子,顾家门风清正,若是传出什么闲话,婶娘也不好替你争辩。”
周月上瞪大着眼,一脸吃惊,“婶娘,跟男人说话都不行?那鸾妹妹也让万大夫看诊过,还有城中的许多妇人姑娘都请过万大夫看诊,岂不是都与万大夫传闲话。万大夫真可怜,好端端地看个诊,怎么就有烂舌根的人说他的坏话呢?”
秦氏被她这一辩驳,已气到说不出话来。
“婶娘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
“哦,好。”
周月上应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婶娘要是身子不舒服,可是派人去请万大夫看诊。四丫想着,婶娘已是人老珠黄,别人再怎么传闲话,也不会传你和万大夫的闲话。”
说完,也不看秦氏瞬间铁青的脸,慢悠悠地出门。
还未出内院,顾鸾的咒骂声响起,声音尖利又戛然而止,像被秦氏给捂住嘴。接着母女二人声音低下去,不知在嘀咕什么。
无非是先送走他们,以后再收拾之类的。
这母女俩以后有的悔。
周月上想着,脚步轻快地迈出垂花门。
第11章 议论
秦氏打定主意,为了鸾娘,这两口子都不能再留。等顾澹回来后,当下就顶着红肿的双眼迎上去。
顾澹一看,自是问她发生何事。
“老爷,鸾娘病倒了,说是郁结于心。咱们就这一个女儿,自小如珠如宝地宠着,妾身是不愿她受半点委屈。可那四丫,言语粗俗,几次三番气得鸾娘怒火攻心。长此以往,鸾娘哪里受得住。”
顾澹心疼女儿,急忙去阁楼看望。只见顾鸾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瞧他进屋未语先流。
秦氏在一旁抹泪,“妾身也不是容不下他们,安哥儿在家里住了一年多,妾身可有说过什么?眼下鸾娘病倒,那亲事还悬着,妾身心不安。”
“他们住有二门外,以后少见些便是。”
“老爷,可不是少见就能避免的。实不相瞒,安哥儿的病一直毫无起色,妾身心里不踏实,前两日便替他们夫妻算了一卦。卦象说他们竟是与咱们家宅子方面相冲,若是强留,对安哥儿的病情无益。妾身知道老爷与大哥手足情深,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用安哥儿的身子作赌。妾身想着,咱们家那祖宅空着,索性就让他们去那里养病。”
顾澹抚着短须,思量着。
顾鸾眼睛盯着自己的父亲,殷殷期盼。
半晌,顾澹似是想好,道:“若真是对成礼病情有害,那我这个二叔宁愿背负骂名也要送他们走。”
秦氏一听,大感欣慰,“是这个理,咱们当叔婶的,哪有不盼着他好的道理。妾身想过了,上河村风景秀美,对安哥儿的病情必是大有助益。老爷您放心,妾身自会安排妥当,替他们先备好半年的口粮,也好让他们安心住下。”
顾澹想起之前那丫头说过的话,深深看了秦氏一眼,“不行,半年口粮太少,你准备一年的。另外再给他们拿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秦氏倒吸口气,一年的口粮还有银子,老爷倒是大手笔,也不想想,就光这两样,差不多要去掉他一年的俸禄。
“老爷,安哥儿不理事,四丫大字不识一个,看着是个不醒事的。给得太多,就怕她…”
“一个大活人,还守不住银子,她又不傻。再说还有成礼,最不济,今来那小子也是能顶事的。”
顾澹说完,拂袖出房间。
秦氏咬了一会牙,安抚女儿两句,跟了出去。
当晚,夫妻二人来到二门外的西屋。
顾安眼神淡淡,落在顾澹的身上。顾澹身子一软,差点跪下。
这个侄子,几日不见,怎么变得比大哥还要深沉?
他暗道奇怪,硬着头皮道:“成礼,叔父和婶娘就是来看看你。你回乡养病一年多,病情都不见好转,我与你婶娘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你婶娘替你算了一卦,原来是咱们宅子与你相冲。为了你的身子,叔父不得不送你去祖宅养病。他日你父亲若是责怪,你就推到叔父的头上。你的身子要紧,叔父受些委屈不算什么。”
周月上眼神瞄着这对夫妻,眼睛快速朝顾安眨了一下。
“咳…”顾安咳起来,“叔父的好意,成礼明白。他日成礼一定如实转告父亲,父亲是明理的,自然明白叔父的苦衷。这一年多叨扰叔父,成礼谢过。你二位放心,我们明日便搬走。”
“你这孩子,婶娘和你叔父万没有赶你们走的道理,都是为了你的病着想。”秦氏急急地解释着,顾安并不接她的话,把她闹个大红脸。
“成礼,你是个懂事的,我相信你能明白叔父一切都是为你好。既然你们明天就走,那等会叔父让人把一年的口粮给你们送来。另外还有一些银子,是我和你婶娘的心意。”
顾澹说完,看着秦氏,秦氏从袖子里拿出那天的荷包,并一个小荷包。
她起身,把银子交到周月上的手中,“这大些的荷包中是铜子儿,免得你兑换麻烦。小荷包中是十两银子,你好生收着。若是有什么事,就派人来告诉我们,我们立刻赶去。”
银钱入手,周月上乖巧地收起来,道了一个谢。
顾澹有些满意,这丫头虽然出身差,但看着还算知礼。
秦氏不自然地笑一下,原本想着这丫头一辈子没见过银子,必会失态。哪成想如此镇定,倒让自家老爷高看一眼。
夫妻二人又叮嘱顾安要好生养病,周月上要好好照顾他之后,便离开了。
周月上记得顾安上次说过的话,他那时说要缓几日,现在他同意明天搬走,也就是说时机刚好。
到底是什么时机?
她皱起眉头,仔细回想上世看过的史记。
看百城王的年纪,此时应该是祥泰帝登基后没几年的事情。那个时候,倒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大将军胡应山在东山阵兵,领军三十万原地驻扎,与京城呈对峙之势。
这一威慑之举,让祥泰帝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难不成,胡应山幕后的主子就是百城王?这就难怪,百城王突然在京中现身后,能快速掌控朝堂和后宫,必是早有部署。
那么,若是她猜得没错,今年就是祥泰三年。
有顾澹的发话,秦氏不敢做假,那一年米粮如数送过来。耿今来亲自看过,米袋里装的全是中等米,虽不是上等米精细,却还能凑合。
翌日,天微亮。西屋的几人就起了身,他们的东西不多,简单收拾一下打好两个包袱,还有一箱书。而那些米粮全部搬上板车,板车就套在马车的后面。
顾氏夫妇出门相送,后面跟着那两小子。顾鸾装病,不愿出来。秦氏再三解释,替女儿说客套的好话。
顾安和周月上自是不会计较,无关紧要之人而已,来不来送又有何妨。
道过别,周月上和耿今来扶顾安进马车。随着马车缓缓行动,她不由生走一种天高任鸟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