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月白此时自然也已经会过意来:所以,当年那个香囊是早被许贵妃换过的?刘桂烧的只是个假的?所以,那个假香囊里才会有麝香;所以,在方太后以为香囊已被烧毁的多年之后,这个香囊重又出现在了她们眼前。
想着想着,哪怕是以姬月白这两世为人的经历亦是不觉悚然:孝惠皇后的死,还有方太后与皇帝母子之间因此而起的隔阂,甚至方太后之后的闭宫——是否就是出自许贵妃十几年前的刻意算计?
姬月白一念及此,口上不由得便道:“皇祖母,我,我们得把这事告诉父皇。”
方太后多年心结终于得解,虽深恨许氏却也因为知晓真相而稍觉宽慰,闻言不由颔首:“我因此事煎熬十数年,纵是每日礼佛亦是不能得一日安宁。如今,是时候把这事摊开来与你父皇说清楚了。”
顿了顿,方太后又将香囊放回姬月白手里,额外叮咛了她一句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亲自去乾元殿请你父皇,让他把许氏也带上。先不要把事情告诉他,省的许氏那里也有了准备......”
姬月白亦知此事之重,连忙点头应下,这便要起身出门去。她久跪榻边,匆忙起身难免脚下酸麻,快步出门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方太后虽也急着要见皇帝,但此时见姬月白这样又急又慌,还是缓了缓声调,说她:“莫急,你忘了我是如何教你的?要沉住气!不要乱了阵脚!”
姬月白回头看了眼,见着方太后慈爱如昔的面容,心下一软,点头应了:“皇祖母教诲,我再不敢忘。”虽如此,姬月白到底心急此事,别过方太后之后便往乾元殿去,想起许贵妃所作所为亦是心有愤恨:这一回,一定能够揭穿许氏这的真面目,让这恶毒冷血的女人给那些无辜之人偿命!
她是如此急切,步履匆匆的便离了慈安宫。
以至于,许多年后仍为此事而深悔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写起来也是蛮复杂的,不过还是稍微理顺了一点,蟹蟹大家的鼓励,炒鸡爱你们哒~
晚安么么哒
☆、痛哭
姬月白去乾元殿的时候, 皇帝正在内殿看折子——早上两位皇子妃入宫亦是来他这里请了一回安,这么一耽搁, 折子便也留到了这会儿才看。
听说是女儿来了, 皇帝长眉微微舒展,不由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笑着道:“让她进来。”
姬月白入了内殿, 还未行礼便叫皇帝给扶了起来。
皇帝扶了她起来,见她雪白光洁的额头上凝着细汗便伸手替她擦了擦汗,神色温温的笑问道:“这又怎么了, 这样急忙忙的?今天不是你两个嫂子进宫请安的日子吗,你不在慈安宫里,怎的还跑朕这儿这儿来了?”
姬月白此时心里便如烧着火, 也没有闲话的心思,白嫩嫩的小脸蛋板着, 认真解释道:“两位嫂嫂已经走了,是皇祖母遣我过来请父皇的,皇祖母说是有话想与父皇交代。”
女儿说的郑重, 皇帝倒也不好不当回事,眉心微蹙, 隐约觉出不对, 追问道:“什么事?”
姬月白想起方太后之前的交代,咽了咽口水,到底还是没有多说,只是沉默的摇摇头, 低声应道:“等见了皇祖母再说。”说罢,她还不不忘补充一句,“皇祖母说,让许贵妃也一起过去。”
皇帝自觉莫名其妙,不过既是太后的吩咐,他倒也没有犹豫太久,颔首应了一句:“也好,朕正好想去看看太后。”想了想,又吩咐身边的太监跑一趟延庆宫给许贵妃传话,让她也去一趟。
如此这般,父女两个也没闲话几句便一齐上了龙辇,起身往慈安宫。
皇帝心里惦记着方太后那头,只是小女儿坐身边,难免要多问几句,偏姬月白心里也存着事,便是与皇帝说起话来也是神色恹恹。
这样走了一路,父女两个倒是都生出几分焦心来,只恨这路太长了一点。
待两人终于到了慈安宫门口,还未进宫便见着里头有人领着一大群的太监宫女迎上来请安——领头的正是太后身边服侍的庄嬷嬷。
庄嬷嬷好似才哭过,一双眼睛好似烂桃一般的红肿。她上来与皇帝还有姬月白见了礼,才抬起头便又落下泪来,声音亦是沙哑的:“陛下,殿下,娘娘她去了.......”
姬月白正欲踮着脚从辇车上往下跳,听到这话只觉脚下一软,险些从辇车上跌下来。
亏得身边服侍的太监素是小心,连忙伸手扶住了腿软的姬月白,半抱半搀的把人从辇车上接下了地。
然而,姬月白哪怕双脚着了地也没寻出多少的真实感,反倒像是踩着了棉花,陷入了某种极为荒谬的梦境之中。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脑中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与悲痛如同凶兽的利爪,突如其来的攫住了她的心脏,整颗心仿佛都不是她自己的了,胸膛里空荡荡的。
她一时之间也顾不得许多,猛地上前去,看住了跪在地上的庄嬷嬷,一字一句的道:“你刚刚说什么?!”说到一半,她又下意识的抿了抿唇,失了血色的唇瓣像极了即将凋零的残花。
她竭力保持镇定,但语声依旧不自觉的随着唇瓣而微微颤动:“我走之前,皇祖母她明明还是好好的,是她让我去寻父皇的。她不可能会.......”
“皎皎。”皇帝此时亦是心下大恸,可他到底久经世事,对于方太后的病情多少也有些些心理准备,大惊大痛之下还能勉力支持。见着小女儿脸色煞白、强做镇定的模样,他心中更是悲痛,长臂一揽便将人搂到怀里,打断了女儿自欺欺人的话语。
姬月白却犹自不肯服软,她在皇帝的怀里挣扎了两下也没能挣开,嘴上还接着道:“我走的时候,皇祖母明明好好的,我才不信她们的话呢.......”
皇帝的身子也是僵硬的,他极慢极慢的抬起手,在姬月白柔软冰冷的发顶上轻轻抚了抚,低声抚慰她道:“别难过,父皇与你一起进去瞧皇祖母.......”
姬月白一时没有应声,反到是把自己的头往皇帝怀中埋去,像是躲避危险的小兽一般,竭力的想把自己整个儿的埋起来。
攫住她心脏的利爪稍稍放松,疼痛随之蔓延开来,从心口顺着血管和肌骨涌向四肢百骸,那样的疼,疼得她浑身发颤。她用力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想要忍过去,可到底还是没有忍住,乌黑浓密的眼睫往下一扫,泪水便不自觉的流了下来,打湿了皇帝明黄色衣襟。
皇帝亦是察觉到了衣襟被打湿,想起方太后,险些也跟着掉下泪来。想了想,他还是将女儿整个抱起,抬步往内殿走去,接着又问庄嬷嬷:“太后她.......她是怎么去的?”
庄嬷嬷低头回禀道:“太后才刚用过药,宫人进去收药碗的时候见她老人家躺着,本还以为是在休息,没想到却是.......”
说到后头,庄嬷嬷几乎语不成声,哽咽着无法再说下去。她眼中含着热泪,一时难忍,竟是又滚下泪来。因御驾之前不好失仪,她连忙侧过头,悄悄拭了泪,沉声道:“老奴御前失仪态,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也知道庄嬷嬷在太后身边多年,主仆情深,自是不会计较她此时的失仪,只是摆了摆手:“无事。”
听了庄嬷嬷的话后,皇帝也试着往好里去想:或许,太后也是知道自己时候将近,这才使了借口支开姬月白,让她来寻自己?想来,此时的太后也已见过两个孙媳,应是能够放下心,如今在睡梦中往生,未尝不是一件喜事......
这样想着,皇帝虽仍是悲痛难言,可面色还是稍稍缓了缓,一直抱着姬月白入了内殿,父女两人见着太后遗容忆起昔日音容,两人险些抱头痛哭。
也就在此时,许贵妃终于赶来了。
许贵妃闭宫也有一段时日,今日的衣衫甚是简素。听说了太后之事,她也跟着红了眼睛,落下泪来,哽咽着道:“妾原还以为,太后娘娘见了两位皇子妃后会高兴些呢,身子许也会好些......再想不到,竟是这样突然.......”
哭着哭着,许贵妃又侧头呵斥左右:“你们都是怎么伺候太后娘娘的?出事时身边怎的没有半个人,人都是死的不成?!”
那负责侍药的女官连忙跪下。因她是负责端药试药也是第一个发现太后出事的,脸上多有几分惶然,忙不迭的解释道:“几位皇子妃走后,是二公主亲自服侍太后娘娘用药,因着二公主有话要与太后娘娘说,奴婢等便都被赶去了殿外.......一直等到太后娘娘与二公主说完了话,奴婢等才敢打着胆子进去收药碗。谁知太后娘娘却........”
这女官说的吞吞吐吐,可话里话外却偏偏扯上了姬月白。
许贵妃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转头去看姬月白,似是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问道:“公主可是与太后说了什么?”
姬月白正趴在方太后的床边擦泪,脑中一片空茫,忽而听到许贵妃的话音方才怔怔的转身去看许贵妃。她的掌心不由握紧,指尖掠过锦被那柔软微凉的缎面,稍稍的回了一些神,被哭得缺氧迟钝的脑子终于开始转了转:许贵妃这话的意思.......难不成,许贵妃这是要借此把方太后的死归结到自己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