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无论如何,大部分的人心里都还是觉得:到了这个地步,这太子之位终究还是要落到大皇子身上的——无论皇帝是如何想的,此时的大皇子已然是传说中的无冕太子。
成国公府一系则是沉寂了下来——他们也在等,等东宫的太子妃和太子侧妃生下孩子, 若是能有个皇长孙在手,才有一争之力。
故而,一时间大皇子府上宾客盈门, 或多或少的人都争相上门,都想着要在这位未来天子的面前表现一二。
只是大皇子作为孝子,心里头还是放心不下延庆宫里的许贵妃, 虽也因着眼下风光高兴,待边上没了外人,难免也要觉得愁心。
事实上,自宫里传出消息,许贵妃被皇帝下旨幽禁后,大皇子和大皇子妃两人都没闲着。
大皇子去见皇帝,大皇子妃则是去景和宫寻慕贤妃说话询问情况。
这种时候,皇帝对着长子总是有许多复杂心情,只是许多话也说不出来,便也只与大皇子说了些朝事。
大皇子略提一句许贵妃,皇帝便沉下脸来,淡淡的把他的话给堵了回去:“你是想要为你母妃而忤逆朕吗?”
大皇子只得告罪,把求情的话都给咽了回去。而大皇子妃虽也是每日入宫,可她既是进不来被皇帝派禁军团团围住的延庆宫,也没能从慕贤妃口里问道具体的情况。
长此以往,大皇子自是难免焦虑担忧。今日,他忍不住不免又问了大皇子妃一句:“今日入宫,也还是没能见到母妃吗?”其实,他也知道,只要皇帝不改念头,延庆宫外的禁军不曾被撤,那么大皇子妃无论进宫多少次都不会见着许贵妃的。
大皇子妃闻言只是摇了摇头,随即脸上显出几分复杂的神色,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不该说。
大皇子看她模样便隐约猜到了什么,不由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道:“你与本王乃是夫妻,夫妻一体,有什么事只管与本王说便是了,左右本王都是信你,万不会怪罪与你的。所以,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不必这般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的。”
大皇子妃这才轻声道:“我今儿又去了一趟景和宫,贤妃滴水不漏,并没有透出半句话。可我出殿门的时候,刻意拿话套问了贤妃身边的宫人——听说,延庆宫里有人病了,贤妃令太医院派了太医进去......”
“该死!”大皇子一手握着大皇子妃的手掌,另一只手则是握成拳,重重的击打在桌案上,额上的青筋似也要迸出,“延庆宫里如今又剩下几个人?除了母妃之外,谁又能请的动太医!那些该死的家伙,究竟是怎么伺候母妃的!”
大皇子妃反握住大皇子宽大的手掌,温声道:“殿下莫急,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如今未必不是个机会。”
大皇子回过神来,本已被怒火点亮的眸光微微一动,下意识的应道:“是了,既然知道贤妃安排了太医进延庆宫为母妃看诊,或许我们可以......”
“可以从那个太医身上入手。”大皇子妃语声沉稳,一字一句的说道,“如今延庆宫内外消息不通,我们也没法子知道母妃的境况。如今知道那太医能进延庆宫,也就算是多了一条路。”
大皇子连连点头。
大皇子妃却又低了声音:“我已令人去太医院查了几位太医的行程,大概也能确定被贤妃点去延庆宫为母妃看诊的乃是胡太医。他素来方正,只怕是收买不了。”
大皇子心下有了几分底,如今反倒比大皇子想得更加乐观:“这世上哪有收买不了的人?不过是看有没有值得叫他舍身的利益了.......”作为前途光明的无冕太子,大皇子自然有底气说话,“他便是再清正必也要考虑日后——我不仅能许给他他所想要的一切,也是能诛他全家的人——他只要有脑子,就该明白这其中的利弊,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大皇子妃看着大皇子那意气风发的面庞,心中不知怎的略有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点头:“殿下说的是,他若识时务,自然应当知道该如何做。”
大皇子心中忧虑不觉去了许多,现下也是难得的好心情,便又笑着与大皇子妃道:“好些日子没见着平乐了,她怎么样了?”
说起女儿,大皇子妃心下那些复杂情绪也都去了,便细声与大皇子说了些女儿的趣事。
这一日,夫妻两人终于难得的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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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延庆宫里的许贵妃却是怎么也无法安眠。
虽然,许贵妃早前也因为一些事情,经历过几次“闭宫自省”的事情,但这一次却不一样。
这一次,她是被皇帝谕旨送回延庆宫幽禁的。从那日起,延庆宫外便被禁军派人围住了,里面的人进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便是连方才都是由人送到禁军手中,由禁军侍卫送进来的。
许贵妃简直要被这看犯人的架势给气死了。
事实上,她也觉得如今的自己就是个被人看守在天牢的死囚犯——进出不得,只能等着自己最后的死期。事实上,她比死囚更惨,死囚还知道自己的死期,她却只能惶惶不得终日的祈祷着皇帝长寿——若皇帝不幸早逝,她岂不要赔命?
无论如何,许贵妃是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的。
她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经历了常人绝对无法想象的磨难,方才走到了这一步,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成为太子之母,乃至于未来的太后,只差一点!然而,现在的她却被关在延庆宫里,形如死囚!
许贵妃如何能够甘心?!
当年,戚夫人被吕后囚于永巷,削乌发、戴厚枷、舂米为生。戚夫人便哭泣着道:“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所有人都嘲笑戚夫人的愚蠢,嘲笑她的愚蠢与短视,嘲笑她自寻死路,嘲笑她连累爱子.......
可是许贵妃却头一次明白了戚夫人的不甘与痛苦:作为母亲哪怕再爱儿子,也觉没办法在自己受苦的同时看着儿子享富贵,哪怕是许贵妃自己为了大皇子的东宫之位而苦心孤诣,耗费十数年心血,她也绝对无法忍受当她这个母亲在此进出不得,生死由人的时候,大皇子却在外面风光富贵!
只是,无论许贵妃此时何等心情,她也很明白:此时无法联系外面,只能静候时机,压着心头的不甘,勉强忍了下来。
本来,她还以为:慕贤妃素识时务,便是看在大皇子份上也不该轻忽自己,必是会挑好东西送到延庆宫的。偏偏,慕贤妃也不知发了什么疯,整日里叫人端着残羹剩饭送来延庆宫,那架势简直是要将她磋磨死了才好。
许贵妃心志坚定,素来能忍,心里头念着这些个仇人的名姓,也就忍着将送来的残羹剩饭吃了——外头,送了掺沙的粳米,她咽了;外头送了有些发馊的冷汤来,她也喝了.....
只是,她性子到底养尊处优已久,这样下来,她竟是病倒了。
烧昏过去的头一晚,许贵妃躺在床上,病得昏昏沉沉,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她仿佛在梦里见到了许多的故人:孝惠皇后、孝全皇后、琼昭仪母子........还有许多她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人。
在这样可怖的昏迷里,她几乎被吓醒过来,有那么一刻以为这些人是来寻自己讨命,自己就要这么死了。
可是,第二日,贤妃便不得不派了太医过来——她可以暗中磋磨许贵妃,可若是许贵妃真病死了,她也脱不了干系。
看到胡太医,许贵妃便觉得自己的病仿佛也好了许多,她忍耐许久,一直等待的机会应该要来了。
果然,过了几日,胡太医过来给她看脉时,这位一直目不斜视、恭恭敬敬的老太医第一次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似乎含着些什么。
许贵妃仍旧病恹恹的躺在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锦被,本就绝艳的面容似乎也惨淡了不少。
看见胡太医递来的眼神,许贵妃神色不变,可她压在被子底下的手却激动的连指尖都在发颤。
过了一会儿,便听见胡太医轻声问道:“娘娘今日可是觉得好些了?有人托我替娘娘问安......”
顿了顿,他借着看脉的动作,悄悄的将藏在袖中的纸张递到了许贵妃的手上。
许贵妃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是大皇子的笔迹,她要等的时机终于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许贵妃:我等的时机终于到了。
小公举:我等的时机终于到了。
哈哈哈,大家晚安
☆、血书
很快, 胡太医便给大皇子捎来了许贵妃早便准备好的回信。
许贵妃显然比其他人更加了解自己的儿子,她很清楚要如何打动对方。所以,她给大皇子送了一封血书——她用金簪刺破自己的手指, 忍着痛将自己在延庆宫里的那些苦楚一一道出,仿佛随时都要断气一般。
皇帝爱护子女, 几个子女皆是长在生母身边, 除了张淑妃和姬月白这般天生不对头的外,其余的母子关系皆是极好。大皇子又素来孝顺,单是看见着那血书上的斑斑血迹便觉心痛如割, 哪里又能叫慈母再受那般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