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登基了,本宫还是太后,咱们之间还是别闹得太难看了,以后谁来帮你稳定后宫,稳定前朝?”听着外头的惨叫声,皇后故作淡然地与闫清道。
闫清一个字都不说,连看都不看皇后一眼。
皇后终于演不下去,将茶盏摔在了闫清的脚下,拿起剪刀抵在自己脖子上:“本宫若是死了,你这龙椅也别想坐稳,你逼死嫡母,朝野上下谁还服你!”
闫清终于有所动容,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冷得皇后噬骨般的凉。
闫清就这样看着皇后,仿佛在等着皇后一剪刀刺下去。
皇后僵持了许久,久到抬起的胳膊都微微发抖。
“太子,都招了,您过目。”内务府的人进来,双手呈上一叠纸,上面全是那些人招供的事,李松走过去将纸接过来。
闫清放下茶盏,从坐上站起来,李松手脚麻利地为他披上披风。
闫清无声地来,无声地离去,禁卫与内务府的人跟在后头,满堂的人气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李松走慢几步落在后头,对殿里只身一人的皇后欠了欠身,笑盈盈道:“您怎么还不明白呢,您如今的模样在太子眼里就像跳梁小丑一般,更别说您自戕了,您就是一头撞死,太子也不会眨眼呀。”
皇后生平头一次被一个奴才羞辱了,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奴才劝您还是换个心思,折腾这些没用的事,还不如想一想以后怎么活下去,您与太子撕破了脸,可不是太子难受,而是您自个。”李松说完了,便踏着轻快的步伐追随闫清去了。
皇后一身的狠劲突然卸下,软倒在地上。
景阳宫的人招供了许多事,一半的陈年旧事得要皇帝亲自来才处理得好了,还有一件事,就是太后在瀛仙台避暑时,皇后暗中吩咐林语棠给太后下药,想让太后病了早日回京,以拖延皇帝立储的时间。
林语棠还算有那么半分良心,没敢对太后下手,而是下在了秋嬷嬷的饭菜里,所以秋嬷嬷的病才拖了那么久都没有好转。
闫清将这叠招供原封不动地放在了皇帝的床前,皇帝看了之后,直接下旨幽禁皇后,但并未废后。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下了早朝, 闫清去了福宁宫,李公公说皇帝今早醒来就想见他。听闻皇帝这几日不太好, 估计是为皇后的事动了怒。
皇帝刚用了药, 靠在软枕上,见到闫清进来, 缓缓伸出一只手。
闫清走过去, 握住皇帝的手:“父皇。”
皇帝喘了几口气, 虚弱道:“好好安抚陈家……”
“是,已经让陈夫人进宫跟着处理三皇子妃的后事了。”闫清道。
皇帝面色红润, 但那不过是被药强行提出来的精气神,内里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皇帝看向李公公,李公公会意,示意其他人出去。
“朕不行啦……”皇帝幽幽呼出一口气,神情似乎还有那么一丝解脱。
“父皇自有上天眷顾,好好养着身子,总会好起来的。”闫清道:“太后也一直忧心着您的身子。”
皇帝含笑看着闫清,这个他一手培养的儿子, 这个没一处性情像他, 却唯一走到最后的儿子。
“朕的身子朕心里清楚, 你们就不必再哄朕了。”皇帝摆摆手,道:“朕记得你府里有个总管叫王华,他没有跟进宫伺候你?”
“王华是男子,自然是不能入宫伺候的,而且他在宫外呆着也更好, 儿臣准备让他去照顾二皇子,反正他也无事可做。”闫清道。
皇帝咳嗽几声,沙哑地笑道:“你早就知道了……”
闫清垂着头,没有回答。
“也无妨,你总要知道的。让他去伺候二皇子也好,可你替你时时看着。”皇帝道。
“儿臣不会让他看着二皇子,儿臣与您不一样。”闫清抬起头,平静地看向皇帝。
皇帝一愣,随机讥讽一笑,摇摇头叹道:“你呀,还是太心软……”
“儿臣不是心软,而是不想像您一样,将自己变成了一片沼泽,然后把身边所有人都拉进沼泽里,陪着您万劫不复。”闫清一字一句,从齿间咬出这几句话。
皇帝的脸倏地黑沉下去。
“您以为儿臣很恨二皇子么?儿臣其实并不恨他,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的目的,他的想法并没有错,错的是您。您看看死去的景文太子,看看您的大儿子,还有如今幽禁的二儿子,您看看您将他们都变成了什么样子?他们本该是恣意飞扬,意气风发,您为了您的私欲,您想要掌控一切,所以就连您的儿子们都得变成傀儡。”闫清道:“哪怕是我成了太子,在您卧病不起前,我也不过是您手中的棋子。”
闫清靠在椅背上,缓缓沉下一口气:“所以我不会像您一样,我不会让我的子孙自相残杀,最后病得躺在床上,还要时刻担心有人来害我。”
“你!”皇帝猛地吐出一口气,紧接着胸膛剧烈起伏,许久都说不出一句,闫清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看他一张脸憋成了紫红色。
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气管里,让皇帝难以呼吸,这一刻皇帝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死的滋味,可闫清就在眼前,却对他的痛苦不为所动。
皇帝艰难地伸出手去拉闫清,却连闫清的衣角都够不着。
“求……”皇帝从喉咙里溢出一个字。
他想说:“求求你,救我。”
闫清盯着他,双眼里没有一丝感情。等皇帝开始绝望时,闫清终于站起来,伸出手在他的背后拍了一下,皇帝一口气终于提了上来,气管里的那口血也随之喷出来,喷在锦被上。
闫清走出去,对李公公道:“让太医进去诊治。”
说完后没有再回寝殿,带着李松走了。
安朔二十五年二月初,皇帝终究是没熬过这个冬季,开始陷入了难以再醒来的昏迷。
妃嫔们陆续去福宁宫探望,纷纷哭着回自己宫里,她们如今关心的可不是皇帝什么时候走,而是皇帝走后,迎接她们的将是什么。
太后与皇贵妃以雷霆之势压制着后宫,才使得表面上依旧风平浪静。
大臣们也不关心皇帝究竟什么时候走,他们关心的是那则继位圣旨,听闻皇帝到如今还未盖上印章。
二月初二凌晨,皇帝在一片明亮的烛火中醒来,他看见自己床前跪着许多人,闫清为首。
“皇上……”李公公哭着。
“朕看见了……朕看见了……”皇帝重复着这句话,让所有人都不明白他的意思。
而皇帝只盯着闫清,闫清抬起头来,发现皇帝看向他的眼神十分复杂。
“朕看见了……”皇帝对他道。
他看见了另一世,闫清从并州以虎狼之势归来,先逼死了太子与南朝王,后又幽禁宸王,带十万雄狮去边关驱逐蛮夷,立下大功,一身银色铠甲跪在他面前,对他道:“父皇,请立儿臣为太子。”
他在梦里依旧记得与闫清产生的隔阂,所以没有答应,还与梦中的闫清十分生分,他想重新来过,不再重蹈覆辙,于是他没有动林家,让林家处处与闫清作对,他还让闫清与生母生了许多龃龉,梦里闫清没有娶秦家的女儿,而是娶了一个卑微的婢女。他以为闫清终于没能力再与他斗了,没想到后来生了一场大病,闫清来到他的床前,手中端着一碗药,对他道:“您为何从来都惧怕我?厌恶我?”
一碗苦涩的药灌进了他的口中,他便陷入了黑暗中。
那么清晰的梦境,以至于皇帝分不清他此刻是在现实里,还是活在梦中。
闫清看着皇帝,眉头微微蹙起。
“朕……朕……”皇帝瞪大了眼睛,有好多话想说,可任他怎么用力都再说不出一个字。
“皇上,您留下的圣旨臣一定会宣读,您就放心。”王知深悲切道。
一语震惊了在场的人,没想到皇帝在王知深那儿还留下了遗诏。
“奴才可以作证,皇上的确亲口叙述,让王大人留下继位遗诏。”李公公道。
“臣也可以作证。”另有两位大臣道。
突然蹦出个遗诏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皇贵妃紧张地看向闫清。
闫清十分平静,抬手道:“请王大人宣读。”
王知深站起来,拿出了一则圣旨宣读:“上谕,朕继位二十六年余载,□□治国,民有所安……”
洋洋洒洒几百字,皆是皇帝的生平记载,到最后王知深才念道:“朕第四子皇太子闫清,人品贵重,孜孜汲汲,著继位登基,即皇帝位。皇太子之子闫梓,天资聪颖,深得朕心,承皇太子位,悉心辅弼,同扶社稷。”
皇贵妃才松了气又紧接着提起来,眉头打成了结,不由道:“如今就立皇太子了?”
床上皇帝只剩一口气了,幽幽地半阖着眼,看着闫清。
闫清默了默,匍匐在地:“儿臣遵旨。”
皇帝的眼皮颤了颤,终于缓缓闭上。
“皇上!”寝殿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安朔二十五年二月二,皇帝驾崩。
皇宫里响起了二十七声沉重的钟声,举国大丧。
闫清在一片白茫茫的素槁中继位登基,受朝拜,祭天,太极殿中百官跪下山呼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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