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亲自去慈庆宫回话,说朕近两日忙,等看过了懿旨后再宣读。”闫清道。
“是。”李松一副看透一切的神情。
“还不快去?”闫清当然猜到李松在想什么,睥他一眼。
李松又走了,闫清这才回自己的寝殿。
站在廊下看外头的星空,整个皇宫都空阔无比,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与头顶的夜空不相上下。
闫清的侧脸笼罩在这片月光下,被光照出一圈朦胧的轮廓,他的嘴角抿着,狭长的眉眼在这一刻变得柔和许多。
额上的发被风吹动,闫清长长地叹一声气,转过身背靠在白玉栏杆上。
这一刻他的心好似也被轻风吹动,不禁想着,对他来说,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
“拿酒来。”闫清道。
美酒玉杯,这一夜闫清对着夜空独饮。本以为会醉的,谁知苦酒入喉,反倒让他越来越清醒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第二日早上醒来有些头痛, 不过闫清依旧上了早朝,下了朝后趴在桌上一边用着粥一边听李松道:“今早慈庆宫又来提醒您宣读懿旨, 还拿了花名册来, 让您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好及早纳进宫来,皇后到美人的位置都空着,随您自个的心意就好。皇后娘娘那儿也派人来问了,想让您早点宣读懿旨。”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闫清一勺粥全都扔回了碗里。
李松明知故问:“您说的是太皇太后, 还是皇后?”
闫清揉揉发疼的额头, 又趴了回去。
“皇上, 那奴才现在是盯着慈庆宫呢, 还是皇后娘娘那儿呢?”李松问道。
“混账, 谁让你盯着慈庆宫了?”闫清骂道。
“是, 奴才知道了。”李松了然地笑了笑,退出去吩咐底下的人去守着皇后的动静了。
李松没敢告诉闫清, 今日宫里都有小内侍宫女赌银子了,赌这一次是谁先服软。
以前闫清与秦珠贤吵架也总有这样的赌局, 见得多了,李松便也懒得管了。不过李松心里却早就猜了下, 他猜的是闫清先服软。
他们这位皇上呀, 对身边的人最是心软了。
闫清顶着发疼的脑袋看了几个时辰奏折, 直到有人禀报王知深求见,还带着王冉慧。
有几年没见到王冉慧了,闫清让人传进来。
王冉慧眉眼长开了, 也成熟了,曾经脸上的那份灵动也沉静下去,变成了温婉娴熟。
“几年不见,你倒是长高了。”闫清笑道。
王冉慧静静地福身行礼,抬起头来望着闫清,微笑道:“皇上近来可好?”
闫清点头:“还不错,你与宸王的亲事,你大概也听你父亲说了,你不想嫁,绝不会有人勉强你。”
闫清以为王知深会逼着王冉慧嫁,所以才故意这样一说。
王冉慧只是看着闫清,这样的直视是很没规矩的,但王冉慧眉眼平静,闫清竟不觉得讨厌,便也任她看了。
许久后,王冉慧收回视线,屈膝跪下去:“皇上,臣女愿意嫁给宸王,请皇上赐婚。”
“你当真愿意?”闫清有些诧异。
王冉慧毫不犹豫地点头:“愿意。”
“那朕就为你们赐婚,这亲事原本也是皇考定的,你们成亲了,也算作一份圆满。”闫清道。
王知深跪下与王冉慧一同谢恩。
虽只是不起眼的一门婚事,但闫清在心底更加钦佩王知深,也更放心将太子交给他教导了。
闫清不知道宸王得知了这件事后会是什么反应,但他猜想,一定是高兴至极。能与自己心爱的人共结连理,克制如宸王也会忍不住笑意。
傍晚时分再没有大臣入宫,闫清便丢了笔,披上披风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很大,又十分清净,除了里头的宫女再没有旁人,就连湖水被风吹过也是平静的。
闫清走过小桥湖泊,走过凉亭,在假山旁驻足片刻。
“当年景文王半夜在此看书,是什么心境?”闫清道。
“奴才那时跟在师父身边当差也听闻了一些,说是景文王不止一次半夜来御花园看书了,偏偏他还衣袍敞开,不梳头不戴冠,很是不雅。”李松在后头答道。
“是么。”闫清不置可否。
将御花园逛了快一半,天色已全黑了,李松都走得腿酸,苦着脸问道:“皇上难道打算把这园子逛个遍吗?您今日就没吃多少东西,要是明早身子不好,俞太后得骂奴才了。”
“那便回。”闫清道。
如此,太皇太后的懿旨又被压了一日,慈庆宫那边不再来催了,俞太后却来了,俞太后这几年过得身心舒畅,保养得也好,比几年前看着还年轻些。
俞太后一来便开门见山:“你知道如今宫里有什么传言么,他们说你身子有了问题,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
“儿臣不知,有这样的谣言?”闫清挑眉,看向一旁的李松。
“这……”李松惶恐地垂下头。
“也只是个别的在传。”俞太后走过来,坐下去开始苦口婆心:“清儿啊,你也不小了,母后与太皇太后还等着你子嗣繁盛呢,你怎么就不与皇后圆房呢?你那样喜欢她,护着她,难道都是假的?若说是假的,母后绝不相信。”
“我今晚就去。”闫清道。
俞太后本准备了好大一堆道理要说,听见闫清的话后很是惊诧:“你今晚就去?你终于想通了,我这就去告诉太皇太后。”
俞太后却没听出闫清话里的意思,他说今晚就去,而不是说去圆房。
闫清也想了几日了,有些事躲不过去,还是及早处理了。
夜里走出宣政殿,坐上撵架,径直去了皇后的毓德宫。
俞太后一早就告知了秦珠贤,所以后殿中早就备好了饭菜美酒,秦珠贤身着华服坐在桌前,一双杏目在烛光下流光溢彩。
毓德宫里的宫人高兴得眉开眼笑,就连柳琴络眼中都带了笑意,唯独秦珠贤的笑淡淡的,起身行礼道:“皇上请坐。”
闫清坐下,还未等他说话,秦珠贤就先遣退了殿中的人。
“朕得知你最近又见了你母亲,是不是她逼得你这样的?”闫清道。
“母亲说的那些话,也不全都错了。”秦珠贤淡笑道:“我也没想到,我在民间已经这样有名了,个个都在议论我,耻笑我。”
“你是一国之后,谁敢耻笑你?”闫清蹙眉。
秦珠贤笑了笑,看向闫清:“皇上今夜来,并不是来圆房的,对吗?”
闫清默然,与秦珠贤对视着。放在膝上的手却捏得紧紧,他此刻没有勇气去面对,他又想逃离了。
坐在对面的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们几年来时常促膝长谈,也吵吵闹闹,他们护着对方,依靠对方,他以为自己是喜欢这种幸福的,然而他的妻子并不喜欢,到底是他自私了。
“我曾经很想与您圆房,我想成为您真正的妻子……”秦珠贤笑着,落下一滴泪来:“可是我现在也不想了。”
闫清眉眼一颤,下意识从齿间无声道出一个“不”字。
“您曾今说这世上有许多美丽的地方,有生之年想要出去走走,您能不能让我先去?”秦珠贤道。
“不能。”闫清道:“你不能走。”
“您放我走。”秦珠贤哭着恳求:“别再折磨我了,放我走。”
秦珠贤从座上滑落,匍匐在地,肩膀颤抖着。
闫清盯着脚下跪着的人,眼眶红红的。
他多想说出“可以”两个字,可他说不出来,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让他由衷的厌恶。
“你是朕的皇后,一辈子都是。”闫清撑着膝盖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闫清,你放我走!”秦珠贤站起来。
闫清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他的脸上有一滴未滑落的泪,眼中浓浓的怒意让秦珠贤怔住。
闫清大步走回来,抬起手钳住秦珠贤的脸颊,秦珠贤惊恐地看着他,以为他想杀了自己。
却听闫清柔声道:“登基后我就很忙……你再等我几年好不好?几年就好。”
秦珠贤从未见过这样的闫清,她心中恐惧,却还是固执地摇头:“我不等。”
闫清放下手,溢出一声轻轻的笑声。
秦珠贤没有走,也没有被太皇太后废后,有闫清拦着,谁也不能越过他去处置皇后。
太皇太后也灰心了,不想再管此事。
秦珠贤在毓德宫设了佛堂,除了理佛,依旧处理着后宫的事,外人看来她还是贤德的皇后。只有闫清身边的人知道,这两人一直在互相折磨着对方。
安始四年,宸王与王冉慧生下一女,闫清封了郡主,并赐玉碟。
柳琴络终于主动来找闫清,要闫清放她出宫。
闫清一直没想好对柳琴络的安排,如今朝中大多是老臣,将宫女立为公主,必定是件很艰难的事。
闫清便要她再等等,等两年朝政再稳一些。柳琴络便摇头拒绝,笑道:“奴婢跟在皇后身边几年,看着皇后这样,奴婢也日日被折磨着,想当初奴婢还责怪他,不懂他,如今却是看明白了,原来凡是做了帝王的人,都是冷心的。奴婢知道,皇上并非无心,而是您已经习惯了得失,习惯了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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