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李松将一人从大理寺里提出来,五花大绑押入了宫中。
闫清坐在案桌后头,手执朱笔批阅奏折,头也不抬地唤着底下跪着的人:“沈逸,许久不见了。”
如今的闫清早已不是当初在翰林院里浑浑噩噩度日的闫清,身上逼人的气质让沈逸不敢直视,叩拜道:“参见太子……”
“嗯。”闫清放下笔,这才看向沈逸,对一旁的李松道:“松绑。”
李松为沈逸松了绑,沈逸还穿着牢狱里的囚服,神色紧张地道:“臣犯了重罪,太子将臣救出来,臣感激不尽。”
闫清拿起桌上搁置的几本诗书闲适地翻看着。
早在两年前,他就在太后的寝殿里看过其中的一本,里头大肆批判南朝王的所作所为,还有将女性贬低得一文不值。
沈逸以为两年过去了,也就不会再有人去追究他写的这几本诗,却不想突然被大理寺的人闯进了翰林院,将他押进牢狱里。那几日地狱般的严刑拷打,让沈逸想起来都忍不住发抖。
闫清将书轻轻扔在桌上,仿佛在扔一个垃圾:“秦丕是你的恩师,你遭了罪,你的恩师怎么不闻不问?”
沈逸眼中一片黯淡,迟迟不说话。被李松在背后重重地踢一脚:“聋了,太子问话呢!”
“老师自然有许多顾虑,不方便与臣来往。”沈逸道。
“不方便来往,还是怕被你连累?”闫清当即揭开了沈逸心中的伤疤,让沈逸看起来狼狈不堪:“两年前,他让你写了这些诗在民间流传,以打压南朝王的气焰,你虽不愿,但为了师恩也拿起笔写了,两年后你因此入狱,他却不顾昔日的恩情,对你不管不顾。”
闫清给李松一个眼神,李松便掏出一张信扔在沈逸面前:“你恩师的笔迹与印章想必你再熟悉不过,你自己看。”
沈逸颤抖地拿起信在面前展开,一字一句地看下去,脸色越发灰白。
秦丕写给大理寺少卿的信中,要求他们立刻将沈逸处以斩刑,秦丕也算摸透了沈逸的性格,知道他为人重情,必定不会出卖自己的恩师。
一只手拿走了沈逸手中的信,沈逸抬头,见闫清捏着信,看也不看就撕成了几片,然后丢进了燃着红碳的暖炉里。
“沈逸,我顾念你我昔日同僚一场,想让你帮我办一件事,也算是为你自己赎罪。”闫清背对着沈逸说道,双手展开在暖炉上,暖着手。
“太子让我对付秦大人?”沈逸道。
“我怎能让你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事,况且秦丕是我朝廷重臣,我不会动他。”
沈逸的眉头忽的展开,深深跪伏下去:“太子吩咐,臣鞠躬尽瘁,效犬马之劳。”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还有一章,我正在写,写了就发
☆、第一百二十八章
皇帝的病已经成了人们最关心的事, 毕竟关乎到登庸纳揆,众人不得不为自己的前程做打算。
于是秦丕等人一面比旁人更上心皇帝的病情,一面让人书信给边关, 让宸王早做准备,想办法脱身。
这日南朝王拿着一封信来找闫清, 冷笑着将信给他看:“这几个老狐狸为了打压你, 还劝我联合大臣们闯进福宁宫看父皇。他们当真以为你我水火不容了,如今外头疯了一般, 还有谣言称是你给父皇下了药,想早点登基。”
闫清将信推开,不想去看,笑着问道:“那你觉得我下毒了吗?”
“换做宸王我就信了,你怎么可能。”南朝王心情甚好,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将手中的拐杖放在一边。
闫清唤人上茶, 南朝王又道:“两年前那个写诗骂我的孙子终于抓到了,我知道他是宸王的人,一直忍着没吭声, 我还让我家王妃把诗集给太后看, 太后却也不闻不问。我还以为我不是闫家的人, 被人骂了也不丢他们的脸一样。”
南朝王哼哼着, 还对当初的事耿耿于怀。
闫清早就习惯了南朝王的聒噪,等南朝王喋喋不休地抱怨完了,才道:“秦丕他们给宸王传信了。”
南朝王眉头一凛:“他们终于动手了。”
“你说若是父皇醒来, 下旨让宸王镇守边关,不许他回京怎么办?”闫清问道。
“那不是正好,这样他就没法阻拦你了。”南朝王拍着手掌称好。
“如当初你一样,让他休养生息,等以后杀个回马枪吗?”闫清道。
一句话将南朝王问得哑口无言,南朝王蹙眉道:“那怎么办,要不就趁父皇还没醒,明日就定了他的罪。”
“我是太子,定了自己亲兄弟的罪,世人会怎么看我,况且也会引得人不服,将来还会有人将这桩旧案翻出来,为宸王平反。”闫清摇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那怎么办?”南朝王急了。
闫清转头看他,薄唇轻启:“要不放虎归山?”
“放虎归山?”
闫清指着南朝王:“用你的手,放他回京。”
“你疯了!”南朝王倏地站起来。
燕京的冬日时常是灰蒙蒙的,天上仿佛总压着一团巨大的乌云,将大地笼罩得喘不过气来,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生疼。
听闻皇帝病情好转,兴许不日就会醒来,南朝王便几次三番想要闯进福宁宫探望,还差点被禁卫误伤,后来才渐渐消停,逐渐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闫清依旧每日上朝处理政务,比起皇帝来更加勤政,行事也更稳妥,他不会轻易降罪斥责,做事有一套固定的章法,大家知道了也能按着他的底线去做事,不至于惶恐不安,但他也让人看不透心中的喜怒,哪怕被大臣当众反驳了,面上也一片风轻云淡。
表面上朝堂风平浪静,实则暗地里都在咬牙做拉锯战,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是不能搬上明面的厮杀。
为了皇帝的安康,闫清与大臣商议后决定大赦天下,本定了斩刑的沈逸被释放。出了牢狱后,秦丕装模作样地拿着贺礼亲自去慰问,却吃了闭门羹,几日后,秦丕就听闻沈逸时常出入卫府,成为了卫安的坐上宾,相当于幕僚了。
沈逸才华出众,年纪轻轻就考上同进士,虽在翰林院做些杂活,但日后的前程是不可限量的。
秦丕怎能甘心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才拱手让人,几番与卫安计较,却忽略了北边宸王的情况。
宸王趁着秦风与敌军开战的时候从军营里逃了出来,换上了亲信准备好的衣裳骑马往燕京逃走。一路不休不眠地赶路,自从他接到秦丕说皇帝病危的信后就开始在做计划了,若是以前他必定不会如此冲动,可如今他得到过他梦寐以求的荣誉,他就渴望更多。他甚至安慰自己,坐上了那张龙椅,谁还能计较他曾经的罪名。
翻山越岭绕过了几座城,离燕京还有几日行程的时候,宸王一行人与南朝王狭路相逢。
南朝王噙着笑,将宸王打量一番,啧啧叹道:“堂堂宸王沦落成乞丐一般,真让我不敢相信。”
宸王此时可不就跟个乞丐般,衣裳褴褛,头发胡子乱糟糟的。
“大哥,我必须得回燕京,父皇快不行了。”宸王第一次这么诚恳地唤南朝王大哥,却无法令南朝王心软。
“放屁,太医说父皇就快醒了,听闻你从军营逃了,四弟让我来抓你回去。”南朝王狠狠地啐了一口。
“闫清是骗你的!”宸王激动地从袖中拿出一封密信:“我在太医院早有内应,他说父皇哪怕醒了也无力回天,咱们都被闫清骗出燕京,再不回去就晚了!”
南朝王眯起眼睛盯着那封信,在宸王充满期盼的眼神中,冷冷道:“将叛兵抓起来,押回京审侯!”
“愚蠢至极!”宸王当即变了脸,抽出腰间的佩剑。
南朝王带的人足有宸王的几倍,轻而易举就将宸王等人抓了起来。将宸王关在了木栏里,如关畜生一般。
夜里南朝王与属下吃酒,捏着鸡腿走过来,轻蔑地将鸡腿扔进宸王的木拦里:“饿了,捡起来吃了。”
宸王坐在角落里,隐在暗中,只幽幽地盯着南朝王,眼里是无穷的恨意,嘴里却恳求道:“你放我走,我们共同谋得这个江山。”
“呵。”南朝王蹲下来,因为绑的假腿是僵硬的,所以不得不半跪在地上:“当初你的人追杀我,将我抓起来一只腿绑在马后面拖着跑,他们只给了我一把短刀,让我割不到绳子,只能砍断腿,要不是我砍了自己的腿,你会放了我?”
“那不是我的命令,我只让他们追杀你,没让他们羞辱你!”宸王道:“这么多年来,我何曾真的害过你?我不过是想给你一个警醒,让你不要亲近闫清罢了。”
南朝王冷漠地看着他,仿佛见到宸王这卑躬屈膝的模样,觉得很好玩,还不够似的,指着地上:“好啊,你跪下来求我,我就放了你。”
宸王幽幽地看着他,没有动。
“我本就没希望做皇帝了,谁当皇帝对我来说都一样,我只是想纾解心里的恨,你跪下来求我,认错,我就放你回去,你与闫清好好的斗个够。”南朝王道。
空气凝滞着,一片静默,宸王最终还是对着南朝王跪了下去,头重重磕在地上:“是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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