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灼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刚刚未完的事。
虽然他不能确定来的是哪路人,但他对危险有种常年训练出来的敏锐直觉。
如今不是一个人了,不能再和人周旋,提前逃跑才是明智之举。
丁灼动作很快,第二天就把两个丫头打发了,驾着马车往东北方向去。
当晚,他们是露宿荒野的。
他点了堆火,靠在树上,大长腿随意伸出,看上去很懒散,实际却警惕非常。
苏夕在火上架了个小锅,将随身带的米放进去煮。
宝宝已经大了,光吃奶吃不饱。反正他们自己也要吃饭的。
丁灼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收拾的这些东西,他在生活上不是个细心的人。
苏夕自己喝了些粥,又凉了一碗,单臂抱着宝宝坐在地上,一点点喂她吃饭。
小丫头非要去抓勺子,苏夕给她手里放了个玩具,她又开始把玩具往嘴里放。
苏夕一边轻声哄着一边抽空喂她一口,一碗粥用了挺长时间。
隔着火堆,丁灼一言不发地瞅着她忙活。
她心里应该是很恨自己吧,若不是他,她何必受这些苦。
丁灼眯眼,心道,恨就恨吧,恨他的人还少吗?
就这样,三人一路往东北去,渐渐接近通广河。
丁灼寻了条船,带着她们走水路。
船行了两天,他们遇上一伙人。
仇家找上门这种事,丁灼早就习以为常,但这次,有些不一样。
因为对方一出手,就直接控制了苏夕。
当刀架在苏夕脖子上时,来人还对她说了句:“抱歉,我们只想杀丁灼,还请夫人配合。”
配合什么?用她来威胁丁灼吗?
这一幕似乎没有让丁灼觉得意外。这是他惯常使用的手段,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人用到自己身上。
如果只他一人,或许还有逃脱的机会。
只是,看着苏夕和她怀中的孩子,丁灼笑了:“直说吧,怎么样才能放了她们?”
带头的是一个有些年纪的中年人,他叹道:“丁灼,你欠下的命太多,只一死不足以偿还。”
“你跪下,让我们每个人在你身上捅一刀。”
丁灼心知自己今天是跑不掉了,虽然这些人未必像他一样做事要斩草除根,但他还是不放心,提醒道:“你们小心点,她可是肃王爷的妹妹。”
老婆的妹妹也是妹妹。
来人略惊。肃王爷如今是新皇面前的重臣,各路大臣争相结交的红人,他的妹妹怎么会和丁灼有瓜葛。
但他们本来也没打算杀女子,便说:“我们只要你的命。”
丁灼笑笑,撩起衣服跪在船板上,瞅着苏夕说:“你大概不知道,刀子捅进身体只会疼很短的时间,所以别看一会儿似乎挺惨,其实我没什么感觉。”
他这话像是在安慰她别担心。苏夕抿唇不语,她从来也没有担心过他。
来人大约二十个,他们默契地没有从要害入手,以免还有人没出手丁灼就死了。
这意思和凌迟差不多,一定要让他在最后一刀之前还活着。
事实上,丁灼不仅活着,他还很清醒。
他不记得自己是在第几刀时倒下的,但他记得苏夕的表情,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用刀威胁苏夕的人早就放开了她,但她一动没动,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刀子不停地从他身体刺入又拔出。
丁灼冷笑。她根本不会为自己难过的,她巴不得他死。
他早就明白的,当初即使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即使她怀了他的孩子,她还是不愿见他。
血顺着船板流入河中。
苏夕恍惚地想起,草地上倒下的孩子,这一刀一刀的便是帮他偿了那些欠下的债。
最后一刀,领头的人将它抵在丁灼颈间,过了一会儿,又放下,叹道:“要原谅你很不容易,但我做到了。不是因为你值得我原谅,而是因为你不值得我记恨。”
丁灼坚持不住了,他觉得身体越来越冷,眼皮越来越重。
他熟悉这种感觉,这是接近死亡的感觉,他曾不止一次在这边缘徘徊。
就在众人安静地看着他生息渐消时,迎面过来一艘船。
船头站着一人,双手背负,长身而立。
那人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时一纵身跃过来,伸指点在丁灼几大穴位。
船驶近,殷祺站在船头,朗声道:“能否请先生给殷某一个面子,将这人交给我。”
这些人中有不少认识殷祺的,他们互相低声说了几句,又看向丁灼。
他已陷入昏迷,不知死活,身上中了这么多刀,能活下来的机会很小。
但若不看着他死,总归心中有些不安。
“见过肃王爷。”首领恭敬地对殷祺施礼,“此人作恶多端,不知王爷为何帮他说话?”
殷祺温声:“我欠他一个承诺,算是还个人情。”
他曾许诺会让他活到孩子出生,而后却因为意外不得不违背诺言。
这一次,他得到消息就赶来了,之所以等到这时才出面,是想让这些人能出口气。
领头之人岂有不明白的,肃王爷若是在他们动手前就要人,他们也不敢不从。
他道:“既然如此,王爷请便。”
殷祺点头,又道:“若是他侥幸活下来,还望诸位看在他重活一次的份上,不计前尘。”
丁灼只是一个武器,那些事本也不能全怪他。但他是个有独立思想的武器,明明很多恶行是可以避免的,他却选择用更极端的方式处理。
众人互相对视,肃王爷的面子当然是要给的。
领头之人道:“只要将来听不到他行凶作恶之事,就依王爷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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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祺将丁灼和苏夕带到王府一处别院,请了大夫给丁灼疗伤,但只限于简单的包扎和常用药物。
他向苏夕解释:“他坏事做尽,能不能留下来,殷某不敢勉强,全看老天爷给不给机会。”
苏夕点头,轻声说:“还请王爷不要告诉我姐姐。”
殷祺答应她,又问:“他若醒了,你有什么打算?若是想回你姐姐身边,我可以保证以后不再让他骚扰你。”
苏夕沉默片刻道:“等他醒了再说吧。”
丁灼昏迷七八日,竟真的让他捡回一条命。
重见天光时,他心想,果然每一次他都能从死亡边缘回来。
苏夕来见他。
丁灼想起她在船上时的冷漠,讥笑道:“见我没死,失望吗?”
苏夕看着他,半晌才道:“丁灼,老天给了你一次机会,你现在可以重新选择做一个好人。”
丁灼想不到她这个时候居然还没放弃说教,愣怔过后,不由得嗤笑。
“你以为我从前没有这种机会吗?”他勉强探身,声音沙哑,“那些选择做好人的,都死了……”
苏夕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他,毫不退缩,语气坚定:“你若选择做一个好人,我会试着接受新的你。”
发自内心的,主动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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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灼伤好得差不多后,去见殷祺。
他在苏夕的要求下,生平第一次,艰难地说出“谢谢”两个字。
殷祺失笑,随后道:“苏夕说暂时不想让苏然知道你们的去向。我觉得这样甚好,毕竟她太讨厌你,万一要我杀了你,我就有些为难了。”
丁灼嘲道:“原来是个惧内的。”
殷祺面不改色:“没错,家风如此。”
苏夕不想麻烦殷祺,便让丁灼驾着马车一道离开。
她选了一处风景不错的地方,买了个小院。
她坐在院中,一边看着闺女缠着丁灼要“飞飞”,一边在心里合计着,给他找点什么事情做。
毕竟他们的生活才刚开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虽然手中的银子省着用足够这辈子花销,但也不能坐吃山空。
这些银子还是殷祺给的。
想到殷祺,她弯唇,原来这人就是她姐夫。
她把目光投向丁灼,或许再过几年,他们就可以和姐姐一家团聚了。
第109章 .番外三陆贵妃
人生如戏, 全靠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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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是天生的吗?
别人的她不知道,但她的, 一定是。
陆贵妃出生时, 满池荷花绽放。
母亲因此叫她小荷。
知道这个乳名的人不多,除了府中人外, 就只有她的师傅和两个师兄会这么叫她。
六岁以前,她印象里只有喝不完的苦药和床边挂的轻纱。
那时的她,曾在心里发誓,只要有人能让她摆脱这些,她就愿意嫁给他。
但当那人出现时, 她又后悔了。
毕竟师傅年纪太大了。
好在,师傅也没打算娶她,只是将她带回山中, 与两个顽劣弟子一道学习。
说起来,她在山中的时间不多,因为师傅每次离开就会先将她送回家里。
而师傅一年里, 能有一半的时间呆在山中就不错了。
她第一次回家前,还担心那两个傻乎乎的师兄会不会饿死在山里。
但是一年一年过去, 他们不但活下来了, 而且还一个比一个长的好, 一个比一个武功高。
只是脾气性格也是一个赛一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