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喜欢这个孩子,至少会有些纠结,但当这个小东西扎在自己怀里喝上第一口奶时,什么纠结直接扔到九霄云外了。
宝宝吃饱了,自然而然地重新进入睡眠。
苏夕将她放到大床里面,自己起身,轻手轻脚地吹灭蜡烛。
再一转身,惊见床边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她倒吸口气,往后退了一步撞到桌子,本能地要惊叫,但见那人面对着床,显然是在看孩子。
苏夕怕来人对孩子不利,硬生生忍住,再细细一看,这身形竟觉得有几分眼熟。
“丁灼?”恐惧漫上心头,她颤抖着说,“你没死……”
丁灼没说话,也没动。
认出是他,苏夕纠结了下,没有选择喊人。
丁灼就站在床边,谁能比他动作快,而且苏然快生了,万一刺激这人,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与他相处那一段时间,苏夕发现软的相对来说对他能有点效果。
她悄悄拿起一旁针线笸箩里的剪刀放在背后,小心地往床边挪,尽量平静地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离得近了,苏夕渐渐看清他的样子。
近一年没见,丁灼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也可能是光线原因让人看不清楚。
丁灼没有回答。
她刚刚离开时,他就进来了,已经在烛光下见过孩子,也看到她喂奶的整个过程。
他原本打算把孩子带走,至于苏夕……还没想好,要不要杀了她……
但她面带微笑给孩子喂奶那一幕让他放弃了这个主意。
丁灼忽然希望,那个情景将来可以出现在自己身边。
他伸出手,往孩子面上抚去。
苏夕握着剪刀的手在身后紧了紧,呼吸几乎静止。
丁灼的手在半空停住,过了几秒又慢慢退回来。
苏夕的心提得高高的,拿不准这人会做些什么,他的下一步,她永远也猜不到。
丁灼终于转头看过来。
黑暗里,他看得很清楚,这个女人的紧张和恐惧全都在脸上。
丁灼暗嘲,看来自己真是把她吓得不轻。
不过很好,她没有叫,如果她喊了,很大可能,他会杀了她然后抱走孩子。
毕竟现在,他没那么多精力对付外人。
一个新的主意在脑子里冒出来——孩子他要,这个女人他也要。
他慢慢开口:“你在齐州府认识一个生意人,他对你多有照顾,你们二人暗生情愫,只是后来无奈分开。”
苏夕蹙眉,他在说什么?
丁灼没跟她解释,继续道:“过几日,他会来向你姐姐提亲,你要答应他,带着孩子和他一起走。”
苏夕渐渐明白,他要找个人来带走她和孩子。
“去哪?”
“跟着走就是了。”他也不知道要去哪,这主意也是刚想到的。
苏夕见他没打算今晚就动手,心放下一半,脑子里琢磨着怎么打发了他再想办法。
她试着开口:“几日时间太短了,能不能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准备准备。”
丁灼眉梢轻挑,反问:“你觉得我是在和你商量吗?”
他侧过身,一伸手,准确地捏住她握着剪刀的手腕,轻轻用力。
苏夕“嘶”了一声,手腕发麻,剪刀掉到地上。
“我最早领悟的本领就是假死,你以为我是怎么一次次从尸堆里爬出来的?”丁灼的语气有些微妙,“在那之后,最先学的就是暗杀。所以,如果你不跟那人走,他的全家老小都活不下来,而你的姐姐……”
又是这样,苏夕自嘲地一笑,一年而已,能指望一个人改变多少呢。
“除了威胁,你也没有别的方法了。”
“有效就行。”丁灼不把她的讥讽放眼里,“记住了。”
他说完,又看了眼孩子,才离开。
现在他要去找一个合适的生意人,或者说倒霉蛋也可以。
苏夕并没有很纠结。
先不说姐姐正要生产,就仅仅丁灼在暗,他们在明这一点,就够让人防不胜防了。
她也知道,只要她说了,苏然一定会倾力追捕丁灼。
但丁灼这个人的手段她了解,即使最后抓到他,这中间不知会有多少伤亡,若是伤到苏然……甚至她怀中的宝宝……
丁灼不是干不出来。
尤其是几日后,看到苏然生的一对龙凤胎后,苏夕终于拿定主意。
她甚至做了一个铺垫。
她先上街一趟,回来后就对苏然说在齐州府时,她曾有个情投意合的男人,只是后来无奈分开,想不到今日在海城又见到他。
苏然听了,很为她高兴,拉着她的手埋怨怎么不请人来府里。
苏夕见她是真心为自己着想,愧疚之余又欣慰,至少这样离开,姐姐不会难过。
离别的那日,海城下了入春第一场小雨。
丁灼派来的人书生气十足,苏然竟觉得和殷华有几分相像,心中更信了苏夕的说法。
只是对于他这种二话不说,就要带人走的做法,苏然很是不满。
但她刚刚生产完,体力有限,再加上对方诚意十足,再三表示生意需要才不得不离开,苏夕又在一旁搭腔。
苏然拧眉想了半天,将一辆载满金银的马车送给他们。
拉着苏夕再三叮嘱:“若是他对你不好,千万别忍着,一定要告诉我。”
苏夕含泪应下。
出了海城不远,那书生突然给苏夕跪下,哭着求她救自己妻儿老母。
苏夕叹气,将他扶起,道:“我尽量,不过,他未必听我的。”
马车足足跑了一天,她才见到丁灼,以及他身后绑成一团的几个人。
苏夕强忍心中不适,抱着孩子走到丁灼面前。
书生扑到家人身旁,慌手慌脚地给他们解开绳索。
丁灼冷眼看着,忽然勾唇一笑,眼中杀意涌现。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上他胳膊。
丁灼转头,诧异地看着苏夕,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碰触他。
苏夕低头不看他,轻声说:“我们离开这吧,天快黑了,找个客栈休息下,宝宝累了。”
丁灼眼神微闪,又看了眼哭成一团的那家人,说:“他们见过我,留着是祸害,可有不少人想要我这条命呢。”
“所以,我们快点走吧,走远点。”苏夕继续道,声音轻柔。
她连着用了两次“我们”,这让丁灼心情不错。
他不再管那家人,带着苏夕驾马车离开。
天完全黑了,才找了间客栈。
苏夕到房中,简单清洗后,准备给哭闹的宝宝喂奶。
她看了眼丁灼。
丁灼稳稳地坐着,根本没有回避的打算。
苏夕转过身,有些认命的撩起衣服。
丁灼盯着她的背影。
她上次喂奶可不是这个表情,她不愿意让他看到,也是,他这么脏……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抹过,沾了一层薄灰。
其实这一年里,东躲西藏地,他根本不在意干净不干净,常常满身血污在土洞里一躲就是十天半月。
终于将那些尾巴收拾的差不多了,他才有机会跑去找苏夕,在那之前,他还特意洗过澡。
只是一天的工夫,又脏了。
这个客栈是怎么回事,房间都不能收拾干净吗?
压抑了一年的烦躁在今日重新露头。
“我出去一趟。”他起身,语气冰冷。
苏夕察觉不对,他每次杀人前,总会有些微妙的变化。
她忙穿好衣服,拍哄怀中婴儿,起身叫住他:“丁灼。”
丁灼站住,侧过头示意她有话就说。
苏夕抿唇,想了想才开口:“孩子不会想看到自己父亲杀人。”
丁灼恍惚了下,才明白她的意思,嗤笑道:“她想不想有用吗?”
他说完,抬步继续走。
苏夕伸手拉住他。
丁灼转头,有些不耐:“要劝我,还是省省吧,不如想想怎么才能威胁我。”
他拽了下胳膊。
苏夕没松手,轻声说:“孩子……还没有名字,你帮她起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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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灼带苏夕走了很远,到了一处她从没听过的地方。
他们在山脚买了个小院。
丁灼看苏夕事事亲力亲为,便又添了两个丫鬟。
从他选仆人的随意性上,苏夕看出,这两个人在他眼里约等于死人了。
路上停停走走,买了院子各种安顿,日子一晃就过了两个月。
苏夕想给姐姐去封信,报个平安。
她选了个丁灼心情好的日子提这件事。
这点很有意思,丁灼这个人心情好不好都是同一副德行,他连动手杀人前的变化都小的难以被发现。
可是苏夕偏偏就能感觉到,可能是因为之前那段相处,让她每天谨小慎微地揣测他的意图,所以才练出这等神功。
之所以必须经过丁灼同意,是因为她没有办法把信送出去,再一个笔墨也只有他的房间才有。
他们一直是分开住的。
苏夕带孩子住东侧,丁灼自己住西侧,正屋是空着的。
丁灼的心情很奇怪,好坏来的没有规律。
苏夕觉得,大约是他过往的事情太复杂,每次想起来就会精神出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