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停下动作:“这位大人,如果你真想让我长时间照料……她的身体,那你实在应该对我客气些。我是个医者,要想不动声色对你的孩子做点手脚,太容易了。”
丁灼眯起眼,唇边带出冷意。
苏夕被许如的话吓着了,她实在不想再有人因为她死掉。
许如往她身后走了两步,单手按在她肩头,对丁灼说:“就比如刚刚,我若是觉得自己有性命之忧,那点时间,足可以让我拉上这一母一子来垫背了。”
丁灼赞了句:“想不到还是个女中豪杰。”
许如淡道:“我只是说实话,任何一个医者都有这个能力。”
丁灼看了眼面色苍白的苏夕,见她神情有些恍惚,想了想,忍下杀人的冲动,冷声说:“那就麻烦许大夫了,等她顺利生下孩子,你就可以多活些日子。”
“那就请大人先离开吧,你在这,她怕是没法配合我。”
待丁灼离开,许如坐到苏夕对面,看她的样子,知她大约是起了身死的念头,便道:“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你是想拉我垫背吗?”
她自己活的肆意,就看不上苏夕这个样子。
苏夕摇头,眼泪往下掉:“我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
许如嘲道:“你被人□□,怀孕了,然后你就成了全天下最惨的人了?活都活不下去?有多少人巴不得和你换换。”
苏夕听了这话,看向她:“他用侯奶奶的性命威胁我……”
许如敛容,自顾地拿起茶杯倒水。
“那是你心肠不够硬,别人的死活与你何干?你若能这样想,就不必受他威胁了。”
苏夕有些惊,这是一个医者该说的话吗?
“或者,你也可以反过来威胁他啊。”许如这话说的无比自然,“像刚刚我那样。”
苏夕喃喃:“可是,我有什么能威胁他的。”
许如撩起眼皮扫过她,视线下滑落到她肚子上,嘀咕了一句:“以前没有,以后不是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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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祺真是万万没想到,苏夕竟然住在丁灼房中。
丁灼从某些角度讲,是个对自己对他人要求极高的人,苏夕必是对他来说与众不同。
这个发展实在出乎殷祺预料,他心中立刻冒出两个利用苏夕对付丁灼的念头,但是想到苏然,又忍了下去。
可在与蔡全对话后,殷祺又动摇了。
听蔡全的意思,丁灼不像是为他来的。
那么就只有最后一个解释了,丁灼是为了真皇子一事来的。
邓艾要求从西王交出逆贼,或许只是个出兵的借口,但丁灼出马,说明圣上已经怀疑当年那个被丁灼师傅找到的皇子身份真假。
一旦起了疑心,肯定就会猜测,是不是有人在搅浑水,混淆他的视线。丁灼来这里,八成就是要揪出那个搅浑水的人。
这也能解释,他为什么会在城门下射箭。
他在怀疑肃王府。但没有确凿证据前,他是不会和皇上说的,若是他怀疑一个就上报一个,那皇上还要他做什么。
在殷祺看来,瞒过丁灼比瞒过皇上更难。
皇上做事尚有多重顾虑,丁灼完全没有,不管是明枪还是暗箭,他都得心应手,只需要忌惮皇上一人即可。
偏偏这人还不能一杀了之,先不说杀他难不难,单是他背后代表的人……若他死,皇上怕是会把整个国家翻个底朝天,也得找出动手的人。
这也是丁灼仇家无数却仍然如此嚣张的原因。
但这个人绝对不能留,至少也不能让他再这般受圣上重用。
殷祺的视线落在丁灼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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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看苏夕日日呕吐,什么都吃不下,人越来越憔悴。
丁灼难得地问她想要什么,苏夕求他把那个孩子放回去。
丁灼笑她天真,大好的机会居然就提这么个无意义的要求。
不过他还是让人把那孩子放了,还给她些银子,又派个人送她回家。
只是当晚,丁灼抱着苏夕,在她耳边低语。
“我把那孩子送走了,你若是偷偷寻死怎么办?啊,对了,还有那个新来的女华佗呢,差点忘了。”
苏夕闭上眼,她想到上次他利用自己诓骗苏然的事,就心里后怕,担心他以后想出更过分的招数。
于是轻声说:“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若不死,我大约永远也走不了。你能不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别再用我对付我姐姐了。”
丁灼一手摸上她小腹,反问她:“若是我落到你姐姐手里,你会不会看在孩子的份上,求她对我网开一面?”
苏夕没说话。她不会的,这个人该死。
丁灼轻笑:“看吧,既然你不会,凭什么要求我啊?”
他说完,将她抱得更紧些,自言自语道:“以前有个人说,像我这种人根本不配有后代,老天爷若是有眼,定会让我断子绝孙,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他说这些话,完全没有恨意,只是语带遗憾:“我真该让他活着,这样就能让他看看,老天爷到底有眼没眼。”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笛音,伴着众人跑来跑去的嘈杂声。
丁灼起身,推开门,有侍卫上前,对他低声说了几句。
他对侍卫说:“叫许如过来陪她。”
然后,自己抬步往院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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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城主府今日来了稀客。
府衙门楼上,背着月光高高立着一个男子。
那人负手而立,身形修长,白衣宽大,随风轻扬,黑色长发如瀑,隐约露出侧脸,容貌看不清晰,似是不俗。
蔡全得了消息,带人过来。
笛音还在继续,院中众人没人敢动,来人是敌是友不清楚。
殷祺听到动静也过来了,正好与丁灼前后脚到。
可能是看该来的全来了,笛音停下,门楼上的男子一扬手,无数纸张从空中飞洒而下,落了一地。
其中一张掉到殷祺脚边,他弯身拾起,就见上面画着一朵花,中心一个圆四周几个半圆,下面立出一条茎,上去一左一右两个枣核形就是叶子了。
这种十秒画成的粗糙花朵,他曾经见过,在齐州府府衙里,一个狗洞旁边的墙上。
殷祺心里暗笑,面上却皱起眉,语带疑惑地小声嘀咕:“逍遥客?”
一旁的丁灼听到,转头看他。
殷祺解释道:“传闻逍遥客风姿绰约,喜出风头,每次必以花朵留名,今日这人倒有几分相像。”
丁灼闻言,看向门楼上的人。
圣上找逍遥客找了很多年,想不到居然在这西南边境见到了。
也对,逍遥客善毒,西南各种植物毒虫繁多,他会躲在这边很正常。
若是能将他留下……
他上前一步,朗声道:“可是逍遥客前辈?”
那人只当未闻。
殷祺心知这必是苏然的主意,便故意帮着拖延时间,也上前两步问道:“不知前辈今日来,有何需要?”
蔡全也忙帮着发声。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来回问了几次,对方也不出声。
丁灼渐觉不对,正想换个方法将人留下。
就见那人足尖轻点,飞身离开,来去无声。
院中一片静默。
丁灼突然心下一糟,转身便往院中快步奔去。
房门口,躺着他的手下冯笃。
屋中,桌上还摆着许如的药箱,箱口大开着,却全无一丝人影。
90.第90章
苏然在城墙上, 来回踱步,不停地往远处张望,焦急地等待着。
她也不知这法子能不能行得通, 若是殷祺能看出她的计划, 稍加帮持一二, 或许能成。
之前, 她问殷祺,皇上想要些什么。
殷祺对她讲了。其中有一条,皇上一直在找逍遥客, 这肯定是和十三年前的事情有关。
这一次, 丁灼用个假人换走殷祺。
苏然就明白, 对这种人,不可能用正常的方法救回苏夕。
因为对方是个根本不讲约定的人。
她与朱晗、柏寒青商量多日,决定利用皇上想找逍遥客这一点,来吸引丁灼的注意力,寻机救出苏夕。
只是这里, 需要有个人帮忙, 如何说服那人成了大难题。
苏然与真真轮番上阵,好吃好喝温言软语伺候吃土人几天, 又不说她们要干吗。
南水君年轻时也是个风流人, 只是人生逢变, 又心怀仇怨, 才成现在这样子。
吃人嘴短, 再加上两个丫头人又俏嘴又甜, 他终于绷不住说了句:“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了。
在南水君的指点下,柏寒青化妆成逍遥客的样子,也不用特别像,毕竟没几个人真的见过他。
选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到海城府衙。
真真在墙外吹笛,将所有人引到院中。
吃土人则独自一人进去找苏夕。
找她不难,从高处看,府衙晚上不过就那么几个屋子有光,再看丁灼从哪个院出来就知道了。
不过,让吃土人没料到的是,不一会儿又进去个丫头。
苏然只说让他把丁灼身边那个漂亮的女孩偷偷带回来。
成熟男人看女人,不只是长相。吃土人左右看看,这个挺漂亮,那个也没差多少,关键是风格不同,他瞅着都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