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跟他说:“你不吃,这回可再没有饭吃了!”
言哥儿看得入神,都没把秦氏的话听进去,半个时辰下来,才吃了小半碗。
秦氏拿他没辙,等他饿的时候,索性躲了起来。
可不巧长兴侯出门两天回来后,听说言哥儿在这里住,跑去看他。
言哥儿正坐在石阶上掉眼泪呢,长兴侯问他怎么了,他说:“祖母不、不让我吃饭。”
秦氏躲在门口面,一听说这话立刻跑了出来,揪着言哥儿的衣领说:“言哥儿!”
她指责的话还没说完呢,长兴侯就斥她:“你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他再不听话,饭总要让他吃的。”
“???”
秦氏仿佛辩无可辩,她瞪了言哥儿一眼,言哥儿在她手里像小鸡仔,往前走了两步抱着长兴侯的大腿,仰着嫩白的小脸,奶声奶气道:“祖父,是言哥儿先不听祖母的话,没有好好吃饭,祖母才不让言哥儿吃饭,是言哥儿的错。”
言哥儿的话说得很清楚,秦氏一下子又改观了,这孩子还是知道进退的。
于是长兴侯就更站在言哥儿这边了,沉着嘴角同秦氏道:“哥儿这么懂事了,你还罚他做什么?现在孩子和以前的孩子不一样了,你别拿以前对儿子们那一套用来对言哥儿。小事你就随他。”
“???”
秦氏还真不至于和孩子置气,这次又放过了言哥儿。
言哥儿着实老实了几日,但孩子玩性大,也不知道为什么,临到吃饭的时候总是不老实,一顿饭吃下来可真艰难,丫鬟婆子追着喂,一碗饭才堪堪吃完,这还算好的,言哥儿没几天又不肯乖乖吃饭了。
秦氏在他面前总是不笑,言哥儿最喜欢别人陪他玩,吃饭的时候拉着她的大袖道:“祖母,你来追我,追上了,我就吃。”
秦氏故作严肃地问他:“我追上了你就吃?”
言哥儿点头,保证追上了就吃!
秦氏答应了,两个人牵着手去院子里。
还没开始的时候,言哥儿就奶里奶气道:“祖母,你鞋子脏,我给你擦擦。”
秦氏站住让他擦,言哥儿蹲下去,道:“祖母抬脚。”
秦氏奇了怪了,抬脚做什么?
她没多想,刚一抬起来,言哥儿就脱了她的鞋子,抱在怀里,跑开几步,笑着说:“祖母,你追不上我咯,我不吃,不吃饭!”
秦氏一只脚着地,不肯穿着袜子落地,险些站不稳,摇晃着身子喊丫鬟:“你们都是死人啊!”
丫鬟连忙过来扶,婆子又去追言哥儿,好一会儿才把鞋子追回来。
秦氏快六十了,心眼儿还玩不过一个快四岁的调皮孩子,她这会子才觉得,言哥儿是真的皮,但凡说他,先是用眼泪说话,眼泪不奏效,就借外力卖惨做小伏低,不是长兴侯便是过来看他的宁王,最后又故意和秦氏玩闹,想各种法子让她先答应他的条件,在她不防备之下,一招制敌!
秦氏带了十来天的言哥儿,感觉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她受不了了,在言哥儿第不知道多少次不肯洗脸的时候,她着人去了重霄院,让红豆赶紧来领人!
这孙子她不带了,谁爱带谁带!
猴儿似的,成天都要窜天,她拽都拽不住。
红豆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好是傅慎时休沐在家的日子,她哈哈大笑地取下傅慎时手里的扳指,道:“输了吧!走,领孩子去!”
傅慎时心甘情愿将扳指给她,亲手给她带上,跟着她一起去秦氏院子里领人。
他俩去的时候,秦氏和言哥儿俩,正襟危坐在罗汉床上,大眼瞪小眼呢。
夫妻两个给秦氏请了安,秦氏拍了一下桌子,面色沉沉道:“把孩子给我领走!”
红豆忍笑,问道:“您不带啦?那媳妇可就……可就领走了。”
秦氏没好气道:“不带了!这小子在我这儿一天都不安生!脱我的鞋子!把我养的金鱼丢池塘里!还有我的屏风,不知道用什么扣出个洞!封边儿的地方,补都不好补!”
言哥儿在父母面前受到祖母的严厉批评,垂着头,豆大的眼泪一颗颗地落。
秦氏一心软,放缓了语气道:“当然还是安生了两天,第一天和最后一天。今儿是最安生的一天了!”
言哥儿哭得更厉害了,祖母这是替他说话吗,还不如不说。
傅慎时瞧着言哥儿,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给你祖母添麻烦了?”
言哥儿一哆嗦……家里他最怕的就是他爹,旁人面前,他基本上哭一哭就奏效,只有在傅慎时面前,别说哭了,打滚都没有用——他试过的,真没用。
秦氏见状,想说什么,又想着言哥儿太皮了,到底没说什么,只用眼神暗示了一下傅慎时。
傅慎时没看到似的,冷着脸看着言哥儿。
言哥儿悄悄一抬头,看到傅慎时的冷眼,瘪嘴不敢哭出声。
秦氏又去抱言哥儿,斥傅慎时道:“你干什么呢!”
傅慎时抓住言哥儿的手腕子,道:“下来。”
言哥儿乖乖溜溜地从罗汉床上下来,低着头,嘴巴噘着,脸颊鼓鼓的。
傅慎时道:“给你祖母磕头再走。”
丫鬟递了垫子过来,言哥儿跪在上面,给秦氏磕了几个头,诚心诚意道:“祖母对不起,言哥儿没听话,劳累祖母了。言哥儿不好。”
小孩子声音软软糯糯的,言哥儿长的又粉雕玉琢,十分可爱,漆黑的桃花眼,像红豆一样,十分灵动,含着莹莹泪光的时候,任谁都舍不下心去责怪他。
秦氏有些绷不住了,扶着言哥儿起来,软言软语道:“回去了要好好听话,仔细你爹揍你!”
这句话可太有威慑力了,言哥儿一下子就哇哇大哭起来,秦氏自己反倒给吓着了,送傅慎时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真的打言哥儿,说好好教一教就懂事了。
傅慎时随口应着,把言哥儿给了丫鬟牵着,便与红豆两个回去了。
夫妻两个一边走一边商量着怎么教育言哥儿。
红豆说:“从前老夫人头发只白了一半,这十几天过去,感觉白了一大半,人也憔悴了很多,估摸着都是言哥儿给折磨的。”
真是一物降一物,甜蜜的“报应”啊。
傅慎时眉梢带着些许清浅的笑意,随即道:“他快四岁了,不能再纵着他了,过几天就给请个嬷嬷回来。”
红豆想着现在请嬷嬷也合适了。
言哥儿牵着丫鬟,看着父母亲冷漠的背影,可怜兮兮地抬头问丫鬟:“春喜姐姐,爹爹会罚我吗?”
十三岁的丫鬟摇了摇头,无奈地小声道:“奴婢……不知道呀。”她又道:“哥儿既怕罚,怎么在老夫人院子里,就不知道乖一些呢?”
言哥儿嘴巴噘得老高,委屈巴巴地道:“我看祖母成天都不笑,故意逗着她跟我玩的。”
丫鬟道:“哥儿自己去三老爷和郡主跟前说吧!”
言哥儿怕得很,明明很长的一段路,他觉得好短,到底还是走到了头。
傅慎时与红豆两个坐在屋子里,看着次间里的言哥儿,谁也不先说话,言哥儿自己哭着认了错,抱着红豆的腿,道:“娘,儿子错了,不该不乖……”
红豆戳了一下言哥儿的脑门,道:“你可就是欺负你祖母疼你,否则你还敢这么无法无天?”
秦氏疼言哥儿不假,虽说她与傅慎时母子关系多少年也没改善,但红豆与傅慎时在秦氏没有伤害他们孩子的情况下,都不至于不许秦氏亲近孩子,更不会在孩子跟前说长辈的坏话。
言哥儿趴在红豆肩头哭,一抽一搭道:“我、我只是想让祖母也跟我玩,跟我笑……”
红豆觉着这孩子还是有心的,她从前教他要有同理心,不能对和善的下人呼来喝去,不能对动物残忍,看来还是有效的。
傅慎时不吃这一套,他胳膊撑在小炕桌上,倾身拧了一下言哥儿的耳朵,道:“这就是你故意气长辈的理由?”
言哥儿瘪了一下嘴,脸颊上两行清泪,眨着桃花眼道:“儿子错了,爹,儿子错了。”
红豆捧着言哥儿的小脸问:“真知道错了,还是故意哭了哄我跟你爹呢?”
言哥儿郑重其事地点头,道:“儿子真知道错了。”
红豆顺势道:“好,真知道错,就要开始学规矩了。”
言哥儿早听说长大了要读书,一坐就是大半个时辰呢,他哪里坐得住,根本就不肯,抽泣着抗议。
傅慎时盖上差盖子,吩咐丫鬟道:“随他肯不肯。把他抱出去。”
言哥儿就这样回了自己厢房歇息。
没两天,秦氏病了,当然和言哥儿无关,她夜里起夜着了风寒,病了。
红豆同傅慎时说这事儿的时候,言哥儿听了一耳朵,他误以为是自己闹得,怪内疚的,闷闷不乐了许久,才主动要求红豆带他去看秦氏。
红豆和傅慎时领了言哥儿去,秦氏怕病气过给孩子,不让言哥儿进去。
言哥儿以为秦氏伤了心,不肯见他,在门口小声说了好几个对不起,回家竟然乖巧了几天,也不祸祸花草树木,一日三餐乖乖吃饭,连过来教他的嬷嬷都说这孩子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