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立步子不停,仿佛没听见,花千冲出去一把拉住他的袍角,在他瘟疫一般的目光中,轻轻松开手,深呼吸了一口,豁出去了:“那亲事希望父亲可以退……”
啪!
话没说完,一巴掌已经拂上:“荒唐!婚姻大事从来父母之命,林家又岂是你想退就退的!”
花千转过微红的脸,不喜不怒,接着道:“希望父亲可……”
啪!
“希望父……”
啪!
一连三掴,一掌比一掌用力。
这样的场面何其眼熟,从小到大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最终皆是以他的妥协,和花重立的怒然离去而告终,那么这次呢……
发髻已经被打散开,凌乱的发丝垂下来,花千嘴角破裂,传来熟悉的阵阵刺痛,他伸出舌尖舔了舔,鲜血晕散在本就朱红如丹的唇瓣上,红的妖冶,红的惊心,他想,他或者可以为了拓跋,坚持一次!
他抬起头,红的晃眼的唇咧开,露出白的刺目的皓齿,金灿灿的日光下,花千站在院子中央,第一次面对着怒极的花重立,不再是畏首畏尾的态度,一字一字,说的极慢:“父亲,我生来就应是女子,要成亲,也该嫁男人!”
伴随着话音落地,一声骨裂,清晰响起。
花千趴在地上,弯着被花重立踹断的腿,脸色白的不像样。
院落中,奴才们早已将这场面视作家常便饭,规规矩矩垂目立在一旁,谁不知道这花府中,所谓的公子根本有名无实,得不到老爷的分毫关爱,连看上一眼都嫌多余,十二年来,这憎恶已经上升到了见之生厌的地步,比之在宫中为妃的大小姐,真是连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这话落下,他们呼的抬起了头,看向倒地的花千,目光没有分毫的怜悯,带着赤裸裸的鄙夷和厌恶,仿佛看见的是什么下作肮脏的东西。
汗水一滴一滴的流下,对一向柔弱不曾习武的他来说,这痛锥心蚀骨。
“来人!”
下人上前,花重立大喘着气,一语毫不留情:“打!打死这个逆子!”
啪!啪!啪……
板子一声一声,实落落的打在花千的股间,前后各有两个小厮压住他,不一会儿,那衣袍上已经渗出了血迹斑斑,他脸白如纸,汗若雨下,趴着的地面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片。
“老爷,昏过去了。”
“泼醒!”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花千一个激灵,醒转过来。
花重立远远的站着,目色中没有丁点的怜:“我再问你一遍。”
气若游丝的虚弱声音,顺着风儿轻轻的吹来,却无比清晰的落入每一个人的耳朵:“我生来……就应是女子,要成亲……也该嫁男……”
“打!”
花重立怒极嘶吼。
一下下板子,打在血肉模糊的股间,已经被染上了血色,花千从始至终,没有叫喊一声,连最开始的微微痛楚呻吟,也没了发出的力气。
空气中渐渐晕上了血腥气,花重立仿佛不解气,嘴角一抿,吐出残忍的话语:“扒了裤子打!”
狭长的眸子倏地睁大,其内惊恐而羞愤。
嗤啦!
一声裂帛响,混着花千不自觉的闷哼,黏着血肉的裤子毫不留情的揭开,血肉模糊的屁股,就这么暴露在了众人之中,花千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痛么?打在皮肉上的板子,已经麻木到没有了知觉。
冷么?
是了,是冷,南韩的初夏,温度炎炎似火,可那种冷到了极致的森凉,让他骤然打了个寒颤。
忽然,他浑身一僵!
鬼使神差的,他缓缓的,缓缓的转过了头,正正对上一双褐色的眸子。
远远的墙头树荫里,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眸子,含着不可置信的恍惚,被欺骗的惊怒,被耍弄的羞愤,自我厌弃的不甘,和几分刻在了骨子里的不能自已的心疼……
他知道了吧,他都看见了吧,他不会原谅自己的吧?
在一个这样的情况下,让这个残忍的事实毫不留情的展现在他的面前,那双褐色的眸子闪过挣扎,随即狠狠的闭上,返身而去,满是决绝……
一滴眼泪自面颊滑下,终于颓然的抽光了浑身的力气。
“老爷,昏死过去了。”
“泼醒!”
话音刚落,有人指着远处惊呼:“老爷,着……着火了!”
隔壁院子里,一丝红光映日而起,花重立眉峰一皱,大惊失色:“去救火!快!快!”
在南韩,一旦升起点火星,这干燥又高温的地方,必将蔓延成大片大片的火,到时候,整个花府付之一炬都有可能!
慌乱的脚步声,向着外面越来越远。
有人问:“老爷,这……怎么办?”
“逆子,你该庆幸和林大人的女儿定了亲……压去柴房!”
耳边轰鸣着花重立待价而沽的话语,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向着着火的地点赶去,惨白的唇边漾起苦笑,花千的最后一点意识,的确是庆幸……
万幸,万幸,还有心疼。
------题外话------
那啥,咱估计错误,两章貌似搞不定,还要多写一章来~
我墙角蹲着画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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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腔是怎样炼成的(三)
初冬的风,透过晃晃悠悠的门缝,渗进阴暗的腐臭茅屋。
地上缩着的人不自觉的颤了一颤,身后倚着的捆捆干柴,冰冷而尖锐的摩擦着后背,他却仿佛浑无所觉,目光呆滞的看着角落里蹿出的一只老鼠,南韩的老鼠生的个顶个的大,入了冬动作也缓慢了许多。
他就这么看着,许久许久眨上一下幽丽的睫毛,空洞,无神。
三月时间,一晃而过。
三月时间,未现拓跋。
股间的伤势愈合的极慢,自开始的痛到后来的痒,再到现在无时无刻不从骨头里渗出钝酸的感觉,糅入四肢百骸……从来丰润嫣红的唇瓣,此时苍白的可怕,漾出一抹无力的苦笑。
望着那笨重的大老鼠,花千终于开了声,以往似男似女的清脆婉转,如今只剩下干涸的嘶哑:“他……还会来么……”
他说的极慢。
前面两个字完全是气音,许久没有发出过声音的嗓子,像是锯子拉扯出的刺耳,最后一个字,再一次变成了无力的呢喃,似是这三月来的心情,期望,失望,绝望……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应该说今早的外面,脚步声就古怪的没停止过,好像除了这黑漆漆的柴房,府里正处于一个极其忙碌的状态。
人在黑暗里听觉总会变的特别敏锐,不过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缩了缩,随着这一晃动,脚上的铁链锒铛碰撞,发出沉闷压抑的声响。
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花千辨认出,是每天唯一的一次送饭时间到了。
花重立自然不会浪费了这个儿子,和户部尚书林大人联姻的机会,他如何能放弃,再蠢笨的人也知道物尽其用的道理,更何况自女儿进宫后飞黄腾达的花重立,若是这令人厌恶的儿子,能在他高升的道路上做出点细微的贡献,也算是没白白养了厌了十二年。
金属的碰撞后紧接着是一声“吱呀”,开锁,开门,简陋的木门开启灌进一阵阴风,也灌进了让花千惊惧的刺眼亮光。
老鼠惊恐一叫,闪了个没影。
抬起酸软无力的胳膊,挡住这让他头晕目眩的感觉,乱糟糟的头发落下几根,遮住了极美却苍白的面容。
小厮捂着鼻子匆匆进来,随手丢下个馒头,也不管那馒头滚落在地上,嫌恶的向着外面走去。
捡起硬邦邦的冷馒头,花千乖巧的开始吃,每一口都细细的咀嚼。
这是他整整一日的量,不想死,就没有拒绝的资格。
木门再次闭合,柴房内恢复了黑暗,大老鼠蹿出来将地上的馒头渣子收归囊中,友好的看了一眼它的邻居,踱着冬日笨拙的步子优雅的躲回了洞里,他也递去一个无甚情绪的目光,长长的睫毛如一把典雅的古扇,半展了一下复又安静。
咣当!
砰!
外面传来一声铁锁落地的响动,紧接着是重物倒下。
不知为何,花千啃住馒头的动作,顿住了,他的身体微微的颤抖,整颗心似被揪紧,吱呀的声响,阴冷的寒风,刺眼的日光,和高大的影子……
有熟悉的味道合在冷风里,飘进了满是腐臭的木屋,花千不敢抬头,却贪婪的呼吸了几下,这味道伴随了他七年的时光,曾经在最为彷徨无助的时刻伴他长大,熟悉的他想落泪。
高大的阴影顿住在门口,这么久了,一动不动。
花千想催促一声,却发现方才还勉强说出了话的喉咙,这会儿发出的只有哽咽,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上一眼,期望失望绝望,听来这么简单的六个字,又是如何概括在这生不如死的三个月中……
握着馒头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