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侍妾叩响了门环,不多时,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不耐烦的声音:“来了来了。”
瑟瑟挑眉。
门被打开了,门缝之间露出了成侧妃那张相貌凌厉的脸,没有了华丽妆容,顿时显得她一脸怨毒,丑陋的吓人。
而成侧妃才是大吃一惊,手扶着门愣了半响,才喃喃:“董姑娘?”
“不请我进去坐坐?”瑟瑟笑吟吟道。
成侧妃如梦初醒,手局促地在腰间围裙上擦了擦,舔舔唇,低着头让开。
“姑娘请。”
瑟瑟款步而入。
这个院子空荡荡的,庭院里只摆着一个木盆,盆子里泡着几件衣服,两棵树之间搭了一根绳,绳子上晾着水淋淋的衣衫。
靠着门背的位置,整整齐齐码放着不少柴火。
与外面一样,这里的厨房里,烟囱里也冒着青烟。
成侧妃拘谨不已。
她身上穿着粗布麻服,腰间系着围裙,那双本保护细腻的手上添了不少打伤小伤,处处磨得都是水泡,没有丫鬟服侍,她一头青丝乱糟糟的用头巾裹成一团,头上连一根木簪都没有,耳朵光秃秃的,脸上也是长期劳累过后的迅速衰老。
就在几个月前,她还是王府侧妃,甚至做着王妃的美梦,贵妃的美梦,皇后的美梦。
这一切都随着齐王的入狱判罚,像是一个气泡,被戳破了。
什么都不留。
“你来了……”成侧妃脸烧得通红,如今落魄的她,在瑟瑟面前自然而然就生出了自惭形秽。
瑟瑟一脸笑意,慢悠悠转了圈,把这里的一切都映入眼底后,轻飘飘道:“我来看看你。”
成侧妃精神一震,看见随侍在瑟瑟身侧的柳侍妾,眼睛一亮:“姑娘救救我!我听姑娘的话给姑娘办事,姑娘可该救我出火坑!”
瑟瑟寻了个木凳施施然坐下,柳侍妾从随身携带的食盒中,取出了小手炉,递到了瑟瑟掌心。
“哦,怎么就是火坑了呢?”瑟瑟捧着手炉,轻言细语道,“如今殿下身边只有你一人,这种殊荣,不是比王妃还要来得荣耀么?”
成侧妃没听出来瑟瑟的嘲讽,她抱怨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被赶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让我们带走。这间房子还是宁王殿下心善,悄悄拨给我们的。如今已经这样了,我想着如是他能安生下来好好悔过,过一年半载的,等陛下消了气,还不是能回去!可您知道,他干了什么么?”
瑟瑟已经知道了,却恍若未知,好奇追问:“他怎么了?”
提起这个成侧妃就是一肚子怨愤:“我们本就没有银钱,他把府里那些侍妾和通房,全部拉出去卖了,换了些钱来。我本以为他是想要好好过日子,可谁知他拿了钱,一个铜钱都没有给我留,全部拿出去花天酒地,找外头娼|妇了!”
“那点子银子够他睡几个人?他也要脸,睡粉头没钱了,居然跑到宁王府,伸手问他五哥要!”成侧妃提起来就狠狠啐了一口,“亏他还是王爷呢!这才落魄没两个月,就把自己当打秋风的穷亲戚了!”
这一点,宁王倒是没有给她说。
瑟瑟眨了眨眼,口吻关切:“那你们的日子,过的可艰难?”
成侧妃抹起了眼泪:“能不艰难么,我就怕着那天,他提手把我发卖了去!”
“那你的家人呢?”瑟瑟慢吞吞问道,“我可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家中也是官宦人家,要么寻了你回去,要么塞你点私房钱,不都正常么?”
成侧妃脸色更苦了。
“寻我回去?我爹恨不得让我一头撞死,明了家中门风!”成侧妃鼻子一酸,“我娘倒是悄悄来给我塞了点银钱,如果不是我娘,我也活不到现在。”
瑟瑟叹息:“可怜见的,好好一个侧妃,竟然沦落到这般地步。”
成侧妃抹去眼泪,急切看着瑟瑟:“姑娘,看在我帮过您的份上,救救我!让我留在您身边做个端茶递水的丫头也行啊。”
“这可不行啊,”瑟瑟眼含担忧,“你一个玉碟在册的侧妃,我怎么好把你当丫鬟使唤。万一到时有点什么,我岂不是还要担责。”
成侧妃眼含哀求:“求求您了姑娘,我真的快活不下去了。”
说着,她竟然膝盖一软,跪倒在瑟瑟面前,捂着脸哭泣。
瑟瑟令柳侍妾扶了她起来,意味深长笑道:“活不下去了,不就要给自己找活路吗?成侧妃,你是因为谁,活不下去呢?”
成侧妃趴在柳侍妾身上正哭得伤心,听见了瑟瑟的话,哭声戛然而止。
半响,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是一丝迟疑。
“您的意思是?”
“殿下让你活不下去了,那你就让殿下听你的话啊。”瑟瑟轻声道,“若是殿下听你的话,这里不还是你说了算么,到时候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成侧妃打了一个寒颤。
她胡思乱想了许多,抬起头,沙哑着嗓子问瑟瑟:“姑娘想要我做什么?”
瑟瑟朝厨房的位置看了一眼,里头烧的大灶,不知道煮着什么,噗噜噗噜的。
“齐王会跟你在家里用膳么?”
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问话,问的成侧妃有些发愣。
“有时候,他会留下吃,只是嫌弃我手艺不好,米粮不好,次数很少。”
回答了这句话之后,成侧妃才知道瑟瑟想要她做什么。
她后背一下就起了一层寒意。
“别紧张,”瑟瑟一眼就看出了成侧妃的念头,她笑着抬起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没有让你杀人。”
成侧妃这才大口大口喘着气。
“那你是让我……做什么?”
瑟瑟却不回答了,只是把柳侍妾手中的一包银子,食盒里的一壶热酒,递给了成侧妃。
“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怎么给自己创造活路。”
瑟瑟起身了。
她抬眸打量了成侧妃一眼,见她差不多都懂了自己的意思,懒懒打了个哈欠。
“也到了午膳的时候,我就不打扰成侧妃了,告辞。”
“等等!”
成侧妃猛地出声。
“你得告诉我,我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瑟瑟优雅地单边挑眉:“这样做,对成侧妃难道不全是好处么?想一想,齐王会对你言听计从,你说东,他绝对不敢往西。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不敢吭声儿。”
瑟瑟捂着唇,露出了两份凉薄的笑意:“就算你告诉他,小公子是别人的种,齐王只怕都要忍着夸你好呢。”
成侧妃额头一颗颗汗珠顺着她脸颊往下滴。
不可否认,她被瑟瑟口中的景象说动了。
“……好。”
成侧妃最终还是妥协了。
瑟瑟让柳侍妾把小公子的手镯递给了成侧妃,笑吟吟道,“小公子还等着你,看着他长大成人呢。”
成侧妃拿着手镯,闭了闭眼,对瑟瑟屈膝行了一礼:“以后还请姑娘,代为照顾他一二了。”
瑟瑟淡笑:“好说。”
从这间狭小的院子离开,瑟瑟也没有碰到齐王。
柳侍妾扶着瑟瑟上马车时,忍不住问道:“姑娘,不需要和齐王见一面么?”
瑟瑟扶着额角,靠在背垫上,慢吞吞道:“将死之人,见了冲煞我。”
柳侍妾一下子就懵了。
半响,她才反应过来瑟瑟说了什么。
柳侍妾一言不发,沉默坐在马车角落,悄悄打量着闭眸养身的瑟瑟。
……好可怕。
拜访完齐王,瑟瑟在家中好好休息了几天。
可也只是几天时间,她家来了访客。
周砥行养好了伤,前来敲了董家院子的大门。
下人们一半都是将军府出来的,看见周将军乐得跟看见自己主人一样,开门迎客,把周砥行请进了正堂落座,这才派人去给瑟瑟通禀。
瑟瑟正裹着小毯子,坐在窗下研读话本,丫鬟来报时,她微微蹙眉。
“等将军走后,把一应人等,统统撵了。”
丫鬟诚惶诚恐应了。
“姑娘,那将军还在正堂候着,姑娘还见不见?”
瑟瑟垂眸,随手翻了一页:“不见。”
这是连一个理由都没有?
丫鬟和柳侍妾商量了下,还是去给等候的周砥行说,瑟瑟染了风寒,吃了药刚睡下。
周砥行立马跳起来,要去看瑟瑟。
“将军万不可去!”丫鬟刚叫住了周砥行,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亏着柳侍妾上前躬了躬身,补充道,“姑娘近来浅眠,如果将军前去,惊扰了姑娘的睡梦,怕是姑娘休息不好。”
周砥行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有抬步去瑟瑟院子。
他不是不能硬闯,可是只要这么一想,就回想起瑟瑟对他的关切。周砥行又如何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让瑟瑟不得安眠呢?
“那让你们姑娘睡,我在这里等她。瑟瑟醒了,劳烦通禀一声。”
周砥行难得的好脾气全部耗在瑟瑟这里了。他坐在正堂里喝了三壶茶,也没有等来瑟瑟。
而瑟瑟早就派小厮去给宁王府送信一份,自己缩进被子,倒头睡觉了。
正堂里的周砥行左等右等,等到天近黄昏,没有等来瑟瑟,倒是等到了宁王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