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他冲到瑟瑟面前,旁边的小厮早已经拦在瑟瑟的面前,而发现情况不对的卒子,挥着鞭子对着吴兰台劈头盖脸狠狠就是一顿。
“好大的胆子!贵人来看你居然还敢无礼!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吴兰台何曾这么狼狈过,他被一个卒子打得浑身是伤,脚下一个踉跄,滚到在地,灰尘与血迹混合在一起,呛得他咳出了一口血。
“姑娘,没有冲撞到您,”卒子在瑟瑟面前弓腰赔笑,“这小子心气大,打几顿教训教训,就老实了,姑娘您看,需不需要?”
瑟瑟站在原地,根本没有把吴兰台的偷袭放在眼里,只在顷刻间就被打到在地的吴兰台,根本不在她的戒备范围。
她听了卒子的话,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此事本与我无关,若是他在行程中给几位差爷造成了不便,几位如是需要,教训教训,也是该的。”
卒子何等聪明,瑟瑟的话一说出来,就懂了,立即陪笑道:“姑娘您放心,路上该怎么对他,小的心中有数了。”
瑟瑟一脸温和:“劳烦差爷了。”
见瑟瑟和吴兰台还有话要说,卒子拿着鞭子狠狠给了吴兰台一鞭,警告道:“董姑娘跟你说话,老实点,再敢犯浑,抽死你!”
吴兰台趴在地上,侧着脸挨着地面,泥土沾满了他的半脸,血丝混着沙尘,狼狈的连乞丐都不如。
而瑟瑟呢,一身锦绣华服,头戴朱钗宝翠,身边仆妇随从簇拥,优雅而高贵,与他已经是云泥之别。
而就在一年前,他们之间的差距,明明他才是天上云,被献给他的美人董瑟瑟,才是被他踩进泥里的卑微。
一年时间,他们的尊卑调转了。
吴兰台趴在地上,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忽地想到他在牢里苦苦等候瑟瑟的那几个月。
“……你没有来救我,却告诉我你要救我,你一直给我虚假的盼望!”
瑟瑟大大方方道:“对啊,我故意的。等待的滋味如何?”
如何?
吴兰台从瑟瑟来过一次之后,一直在盼着瑟瑟找人救他出去,日也盼夜也盼,每天都在想着,她什么时候会派人来?
每天睁开眼,看见自己还在牢房,就在想,人快来了吗?吃每一顿干粮,都在想着出去以后吃什么。晚上睡前,一直告诉自己,再忍耐一天,第二天就能出去了。
吴兰台就在瑟瑟留给他的虚假希望中,苦苦等候了几个月,等到精神几欲崩溃。
吴兰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的感受到瑟瑟对他的恨意。
半响,他慢吞吞道:“那你为什么又找齐王救我?良心不安么?”
瑟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捂着唇笑眼弯弯:“你在说笑么?我救你出来,自然是觉着把你关在牢里,太便宜你了啊。”
“瞧,你现在不是黥面流放,苦役一生了么?”
瑟瑟笑得带了些天真烂漫,落在吴兰台眼中,却是让他刺骨的寒冷。
这是知道吴兰台没有了官职,不甘心。有了齐王这棵遮天树,他就该放开胆子为所欲为了。
瑟瑟还真是把他的心思拿捏的清清楚楚。
吴兰台刚刚想错了。瑟瑟对他不只是恨,还狠。
这样一个心思深沉手段毒辣的女子,他当初是怎么把人当做小白兔似的无害,放在手心里去宠的?
误把虎豹当小猫,是他自己看走了眼。
吴兰台嗤笑了声,好像是在嘲讽自己居然直到这一刻,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可是嗤笑着嗤笑着,吴兰台忽地收声了。
他猛地扭头,双目灼灼看向瑟瑟:“你刚刚给我的汤……”
瑟瑟满是怜悯:“才想到?已经迟了。”
不等瑟瑟说完,吴兰台跪趴在那儿使劲扣着自己嗓子眼,只是如瑟瑟所说,已经迟了。
他浑身发汗,凶狠道:“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一种小小的毒。”
瑟瑟轻描淡写道:“你这个人,只要活着,无论到了哪里都不会甘心的。冲州偏远,难免有没有见识的人受骗于你,助你逃脱。”
“董瑟瑟只想看见你受苦。我是绝对不会让你逃于惩罚的。”
瑟瑟眸色冷淡,说完后,目光落在柳侍妾拿来的那个小包袱上。
“毒已入骨,你除了继续服用以毒攻毒,别无他路。”瑟瑟勾着唇角,“别说我冷血,看在你曾经犹豫过,没有选择齐王的份上,我送你路上的份额。以后的,我会派人送去冲州给你。”
吴兰台一动不动趴在那里,就像是死了一样,只有虚弱的呼吸,还代表着他的生命。
瑟瑟垂眸欣赏了一番,抬手摸着自己胸口,眸波流转,盈盈笑意浮出。
从此以后,吴兰台这个名字,再也不在董瑟瑟的心里刻画了。
回到董家院子,瑟瑟换了衣裳,把这身石榴红的艳色衣裙扔进火盆中,烧得灰都不剩。
同时她把县衙带出来遗留的东西,顺便清理了干净。
瑟瑟清理着,丫鬟就抖着。毁一样,她抖一下,瑟瑟看着都觉着有趣。
院子里生着火盆,里头炭火烧得旺,同时有不少画纸和布卷烧毁在其中,烈焰斑斑。
丫鬟眼前发黑,总觉着,下一个被烧的,就是她了。
如今的董家院子,只剩下她一个是从县衙跟着出来的。
怎么办?
瑟瑟还不至于对一个没有对她出过手的丫鬟动手,随口把她打发出去休息,换做了柳侍妾来服侍。
柳侍妾在城外京道上,把吴兰台和瑟瑟的话听了个真切。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表面上也不敢表露一点。
只知道,眼前的董姑娘,她根本看不懂,猜不透。
柳侍妾浑身都能感觉到的,那就是董姑娘是个危险的人。
十分危险。
柳侍妾不知道第多少次庆幸,当时回齐王府的时候,她没有心生异心。
不然看看张侍妾的下场,她都怕得紧。
“唔,听说齐王殿下现在住在西城?”
外间的窗下,瑟瑟放了一个小炉子,上面煨着一壶酒,她坐在旁边,手持蒲扇有一下没有下扇着。柳侍妾跪坐在她身后,正在绣着一副手绢,听到瑟瑟的话,她的针差点扎进了手指。
柳侍妾立即道:“回姑娘的话,是的。如今齐王……成氏,住在西城的一处民屋。”
瑟瑟饶有兴趣:“不是还有几个侍妾通房呢?”
柳侍妾想到这个,就有些胆颤:“为了凑银子过日子,齐王将她们……全卖了!”
齐王府被查封,所有的银钱一律收入国库。府中的一切都登记搬走,齐王和成侧妃狼狈被赶出去的时候,身上连个铜钱都没有。
早在齐王和意美人的事情曝露之前,皇帝还想过要给自己这个儿子一点立身之本,不说多的,保证他衣食无忧,还是做父皇的一片慈爱。
可是这个色胆包天的儿子,都睡到他小老婆身上了!皇帝气得恨不得把齐王暴打一顿,哪里还记得给他银钱度日?
从奢华的王府搬到了一处狭小的民居院子,齐王的日常生活都需要钱,他一提手,就把那些哭哭啼啼的妾全部卖了,打着齐王侍妾的身份,倒是换来了不少银子,这些银子一到手,他就出去花楼花天酒地,根本没有管成侧妃。
宁王提前把小公子和小姐儿送给宗室,算是救了他们俩的命。不然跟着齐王,还真不知道这位心死如灰的齐王,会不会做出卖儿卖女的举动。
也就是说,如今的齐王身边,只剩下成侧妃一个人了。
瑟瑟嘴角一勾:“许久未见齐王和成侧妃了,我们去看看他们。”
柳侍妾在瑟瑟问起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准备,这会儿也不慌,只问了一句:“姑娘,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东西么?”
瑟瑟沉思了下,缓缓说道:“去把小公子之前留在屋里的手镯,拿来。”
柳侍妾心头一凉,低头应下。
西城偏远,瑟瑟乘着马车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抵达。此处全是贫困百姓,想要找个完好的屋子,都难。
巷子狭窄到马车根本进不去,只能停在巷子口,瑟瑟扶着柳侍妾的手下了马车。
此处都是生活的味道。瑟瑟一垂眸,就能看见地上扔着的烂菜叶,旁边还有人倒出来的污水,流淌一地。
而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小孩儿,光着脚在地上跑来跑去,大呼小叫。
瑟瑟披着的桃色斗篷,只走出去几步,边角就污了灰渍。
她也不计较,饶有兴趣打量着周围,那些挑着扁担挽着裤脚的男人,还有裹着头发坐在门槛的妇人,热闹得很。
一个打扮金贵的少女出现在这种偏远的地方,瑟瑟惹来了不少人的目视。
瑟瑟一点都不担心,她的身后仆妇小厮打手十几个人,还真不怕这里有人胆大包天。
正是午后,巷子两边的住屋上空,炊烟袅袅,四处飘来喷香的饭菜气息。瑟瑟吸了吸鼻子,倒是觉着这种气息,很舒服。
齐王如今住的地方,大小也是个院子。只是空无一物,破败的很,别说和齐王府相比较了,就连和瑟瑟的董家院子比,都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