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氏姐妹离府,来时一二辆车,走时七八辆。车队自霍府而出,不知怎地和迎面骑马而来的霍珹一行发生刮碰,这麻氏姐妹都下车了,那麻月正与霍珹不知说着什么,麻桐冷眼旁观。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前情,自从麻桐说了霍家阴私被霍珩当场逮住以后,他次日就让祖母发话,让麻氏姐妹马上就走。
这时候的霍珩,其实还是有些在意三婶母脸面的,可惜有的人未必要脸。
收拾细软非一日之功,麻氏重病中爬起来求了情,荀太夫人到底还是宽限了二三日。
谁知不作不死,这麻月居然不甘心,豁出去在在二门处堵霍珩一回。
霍珩从前,除了给祖母问安从不涉足后院,想堵都没地儿堵,这不婚后多了娇妻,他即是忙碌公务至深夜,也必会折返元和居。
人是堵上了,可惜麻月没来得及骚姿弄首,就被霍珩命人叉回去,并勒令立即滚出府去,不许停留。
这事发生在今早,晏蓉还在睡梦中,不想一觉醒来就听了个大笑话。
笑话听了,居然还这么巧,出个门都能碰上。
“啧啧,看来这麻大娘子是退而求其次了。”
离得有七八丈,不远不近,晏蓉还能清晰看见麻月面上的红晕,对方正怯生生敛衽下福,大约是在给霍珹致歉。
麻桐一脸冷漠,她的侍女想上前,被麻月那边的健妇暗暗挡住了。
晏蓉想笑,霍珹一行后头还有辆马车,如果没猜错,大约是坐着吕氏和孩子。
只是即便吕氏不在,这麻月心思大约也得落空,她低着头没发现,晏蓉却清晰看见霍珹浓眉紧紧蹙起。
一言难尽啊!
大约吕氏也觉得很一言难尽,她“刷”地撩起帷幕,怒喝身边仆妇侍女:“都是死人么?看不见有人求你家郎君鼎力相助么?还不赶紧过去帮帮麻家小娘子?!”
这个鼎力相助说得不无讽刺,麻月方才心急之下竟没发现后面的马车,骤见吕氏,她面上红晕尽褪,伸出去欲捉霍珹衣袖的手僵住了。
霍珹连连退了两步,拂了拂衣袖。
驰骋沙场的大将,没被敌军逼退,反倒在自家地盘被个女人纠缠退了,大约他也觉得很一言难尽,脸色实在不怎么样。
晏蓉忍不住笑了,须臾敛住,因为霍珹和吕氏看见她了,正往这边而来,她不好笑话人家。
双方见过礼,霍珹不好和弟媳妇分辨抱怨这些,反倒吕氏没这个顾忌,蹙眉道:“也不知那麻家是怎么养的女儿?”
她不但不能往外抱怨,而且还得帮忙捂住这事,因为麻氏姐妹在霍家大宅待了好几年,教养差成这样难免招人非议。
晏蓉只好安慰吕氏几句,双方都没把麻氏姐妹放在眼里,这姐妹二人白着脸来问安,晏蓉只不在意挥挥手。
撵走得了,计较什么的还掉份。
“弟妹这是去粮坊?”
麻氏姐妹这话题告一段落,霍珹终于不需要回避了,晏蓉笑着点点头,“大兄这是来找夫君?”
霍珹笑着点点头
吕氏不用说,自然是领孩子们来给老太太问安的,她闻言不无羡慕,“听说弟妹在阁时,就帮着父亲打点官署诸事,真真能干。”
“也是我娘家人丁薄了些罢。”
这时候门外已迅速清空,麻氏姐妹车队不敢再逗留,外头只余霍珹一行。晏蓉笑:“快些进去罢,莫要冷了芽芽和阿彘。”
霍珹夫妻方才要让孩子下车请安,晏蓉连忙阻止了,这么大冷的天可不是开玩笑的,如今孩童早夭率相当高,一个小风寒或许就熬不过去的。
这小姐弟俩偷偷揭了点帷幕往外看,十分灵活黑白分明的眼睛,可惜刚瞅了一眼就不见,大约是被乳母抱回去了,晏蓉见了不禁微笑。
于是双方告别,晏蓉先行,位置让出来后,霍珹领着媳妇孩子进去了。
*
霍珹先给祖母请了安,接着留吕氏母子在溧阳居与荀太夫人说话,他往前面寻霍珩商议军务。
进得外书房,见霍珩正垂目看一信帛,唇角微微一勾,他奇道:“伯瑾,何事?”
霍珩将手里窄小的信帛递给霍珹,“刚接的信报,晏庆丧了长子。”
这是他大婚前下的令,酝酿了有些日子了,如今已得结果。
霍珹接过信帛,快速扫视,也露出一抹讽笑,“这老贼也合该有这一遭,以免他总以为冀州无人。”
霍珹虽不知堂弟何时下的令,但接过密报他就明白了前因后果。这晏庆是该给予重击,连霍珩婚车都敢设伏,太目中无人了。
“伯瑾,恐怕我等与并州一战已不远矣。”
霍珹坐下说。虽晏庆没有明证,但有些事是不需要证据的,他前脚设伏后脚就死儿子,很难不展开联想。
晏庆就两儿子,且长子较幼子出息的多,这梁子结大了。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不结仇,冀州西河之间,早晚也是要一决死战的。
“大约就在明年。”
霍珩食指在书案上点了点,沉声道:“我方才已下令,加紧备战。”
他眯了眯眼,双方都在加紧备战,他在西河埋的钉子,也是时候全部动起来了。
第48章 惊疑
晏庆是在大中午获悉长子意外身故的。
原因是与兄弟为乐坊一舞姬发生争执,继而引爆旧日不和, 推搡间一脚踩空, 滚下垂带踏跺, 后脑重重磕了一下,当场毙命。
尸首随即抬了回来。
晏庆疾步而出,一把掀起尸首上覆盖的白布, 对上一双惊怒圆瞪的凸目,十七岁的长子满面血污,死不瞑目。
他的手颤抖起来, 松开白布, 抬目瞥向跪着缩在一边的次子, 重重喘了几口,倏地一脚踹过去。
“你这个不肖子!要你何用?!如此不孝不悌, 今竟陷长兄身死!!”
晏庆气恨之下,狠狠连踹几脚, 那少年蜷缩在地哀嚎:“父亲, 父亲容禀!实乃兄长挑衅, 儿子才一时气愤……”
“逆子!你闭嘴!!”
晏庆也算一方豪强, 怎奈子嗣缘分浅薄,多年奋战仅得二子,且没一个肖似其父。长子还好,虽庸碌, 但也算勉强可堪造就;至于次子, 对上怯懦对下骄横, 好大喜功胸无半点韬略,不提也罢。
如今勉强还能培养的长子却死了,死得这么快这么突然,教人骤不及防,晏庆恨得心肺炸裂,连连下脚,恨不能当场将那祸魁踹死当场!
“主公!主公请脚下留情!”
扑上来抱住他的是马旭,实际晏庆性情很有些暴戾,除了这位他看重的第一谋士以外,也没人敢劝。
马旭挡在前头,“二公子年少,请主公三思!三思啊!”
这位二公子才十五,是个单薄的,武力值也不行,再踹下去怕会出事啊!
马旭劝道:“主公,二公子往日虽与兄长有些不睦,只是却未曾如此行事,这回只怕是被底下人挑唆,又或遭人算计罢了。”
晏庆就剩这么一个儿子了,即使再气恨,也不可能真踹死他,喘着粗气站住,“来人,把二位公子的随从护卫统统拿下,杖毙,那舞姬凌迟。”
他目光阴鸷,垂眸冷冷盯着次子,“是谁?是谁挑唆你的?”
那劫后余生的少年一脸惊惧爬起,却茫然:“并无,无人挑唆我,是兄长……。”
晏庆登时就是一怒,马旭连忙抢先问:“二公子,是谁人让你去乐坊的?或是说,是谁人说了话,让你想去乐坊的?”
晏庆长子好女色,常去乐坊红帐之流的地方,而次子则不然,往日都不怎么去的,所以兄弟俩旧时很少在乐坊碰面,更甭提骂战推搡了。
少年愣了愣,“……是文先生无意提了两句,我听了觉得有趣,才去了。”
还没长成,这位二公子就急着招揽门客智囊。这文先生就是去年招揽的一个,有些见地,在他面前说得上话,对方闲聊时说了乐坊新来了个美姬,极具风情。
他便前去一观,果然,那舞女确实颇有意思,他赏了几次舞,便欲纳入府中,谁料那乐坊东家却支吾说,大公子也看上了。
二公子本来不服兄长,如何能应,正要押人时,大公子来了,于是兄弟相争导致悲剧。
“文先生?”
晏庆眯眼,“来人,速速将此人拿下!”
结果让他失望了,文先生已不知所踪,就连那个引发兄弟争执的舞姬也趁乱跑了。
“立即关闭城门,严加搜寻,我要将此二人挫骨扬灰!!”
到了这里,谁还不明白,晏庆面色阴沉如水,垂眸思索片刻,最终“呛”一声猛拔出佩剑,将中庭的一株碗口粗的光秃秃柏木拦腰砍断。
“霍珩小儿,此仇不共戴天!!”
遍数新旧结怨的对头,唯有先前在井陉设伏其迎亲队的霍珩最有动机,晏庆恨意盈满胸臆,怒啸道:“当初那小儿竟未将性命留在洛水之侧,如今坐大成了祸患!竟生生害了我儿性命!我……”
马旭眉心一跳,不顾尊卑,喝道:“主公!”
晏庆倏地一顿,他自知差点失言,立时描补,照旧怒骂:“我当与你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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