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氏温柔似水,表面不争不抢,实则她觊觎的远比想象中多。而彭氏,严格来说她并不是个合格的大家主母,在她心里,情之一字,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我幼时,母亲每每抱着我哭泣落泪,愁肠百结。”
元和居整日笼罩在郁郁的氛围中,荀太夫人一看这样不行,她果断把孙子抱到自己院里养了,以防对小霍珩产生不良影响。
儿子被婆母养着,担心肯定不必的,但彭氏少了儿子调剂心情,反而更多了时间胡思乱想。再加上柴氏是个手段厉害的,每每霍襄到她院子里时,三次里至少总有一次被对方找借口叫了去。
再加上霍襄与柴氏两情相悦,即使他不忘自身责任与彭氏同房,但有心没心,总是不一样的。
彭氏越发郁郁,也愈发愤慨,最终有一天。
“那日母亲不知为何,突然命人打了柴氏,混乱中柴氏磕伤了头部晕阙,父亲暴怒,直奔元和居,斥责母亲无大妇之德,不贤善妒,不配为霍氏宗妇。”
霍珩语调平平,但宽袖下的双手却忍不住大力攒起,青筋毕现。晏蓉很紧张盯着他,只听见他说:“父亲拂袖而去,母亲悲愤之下,横剑自刎身亡。”
不配为霍氏宗妇,就是不配当他的妻子。彭氏一生,最看重的就是一个情字,最看重的就是这个男人,被他彻底否认,委屈伤心,她万念俱灰,直接自杀。
霍珩永远忘不了那一幕,他于校场折返,本欲先给祖母请安,再去元和居,不想母亲院里的侍女哭着奔来找他,惊惶得身躯筛糠般抖着,话都说不全。
他狂奔至母亲的院里,入目先是满地流淌的鲜血,大片大片的,庭院的青石板上,廊道上,还有被斑斑点点喷溅在柱子和墙壁上,已经渐渐干涸成褐红色。
入目成灰,他那天似乎就记住了这片褐红色,还有母亲苍白的脸色,紧紧闭合的双眼。
霍珩闭目,面上终于露出痛苦之色,他拳头捏得“咯咯”响,无法忍耐,“砰”地一拳击在身侧的方几之上。
斫木制的方几厚而结实,却在他一拳之下“啪”地应声垮下,他的大手被一根木刺扎中,殷红的鲜血立即滴滴答答。
“夫君!”
晏蓉惊呼一声,赶紧搂着他,一边抚慰,一边又让人扬声让人取伤药来。
第46章 心意
申媪很快取了伤药, 晏蓉却不让她进来,自己出去取了,并亲手给他包扎。
霍珩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头埋在她的肩窝, 足足有盏茶功夫。
“你莫要担忧。”
他缓过来抬头, 看着妻子关切的眼神,扯了扯唇角,如此安慰道:“我没事,都过去了。”
事实上, 时间是疗伤的最好的良药, 霍珩说得没错, 这是确实已经过去十年有余了, 最震惊悲怆的时候早已过去,只余下隐隐作痛的创疤。
“自母亲逝世以后, 父亲却再未见过柴氏一面, 直至他出征战亡。”
彭氏一直以来的期盼,居然就这么意外实现了,不知道如果时光倒流, 她会不会再做一次。
真不知那几个当事人是什么感受?晏蓉忍了又忍, 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道:“母亲这是何必呢?”
“她还有孩儿呢, 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晏蓉实在没办法理解这种恋爱脑, 有优秀的儿子, 有高贵的地位, 衣食不愁,呼奴唤婢,至于为了个男人死磕吗?
再不济,可以另外找点事做做,打发一下时间啊,相信她的婆母和夫君肯定会很支持的。
等儿子上了位,她就是老太君了,说句实际点的,若是届时她想再出口窝囊气,想怎么磨搓柴氏就怎么磨搓。
生命多可贵啊,乱世里多少人想活都活不下去,她却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难道就不想想自己的骨肉吗?”
这个问题,霍珩其实也曾在母亲灵堂前问过,可惜他永远得不到答案。
因此他只能沉默。
半晌,霍珩低声问:“阿蓉,你也觉得她做得不对么?”
这个“也”字,说明了很多问题,因此晏蓉也不妨畅所欲言。
她十分肯定地说:“不能爱己,如何爱人?需知情爱一事虽脍炙人口,但怎可奋不顾身,不为自己留下数分余地?”
晏蓉不否认两情相悦的美妙,但她认为,不管何时何地,都不要忘了爱自己。世事多变,沧海尚能变桑田,怎可全无保留?
霍珩闻言,罕见有几分恍惚:“祖母从前也是这么说的。”
他也是这样认为的,尤其是母亲自杀以后。
十多年后的霍珩,也品尝到了情爱的滋味。他看向妻子,晏蓉眉目柔美婉转,他却犹记得,当初自南北宫大火奔出的她,一身狼狈,却又是怎样的自信坚毅。
燎原的大火尚且困不住她,她的求生欲强大得让人无法忽视,重重艰险依旧无法阻挡,她杀出重围,如涅槃火凤,耀目得能灼伤人的眼睛。
“此身乃父母所赐,当好生珍重,即便鹣鲽情深,亦勿忘爱护己身。”
她轻轻说着,他突然一把将她抱住,很紧很紧,“你说的很对,正该如此。”
他突然有一种被人认可的强烈快慰感。
今日说的一切,霍珩此前从未与人倾吐过。且他身份使然,除了母亲刚逝时祖母说过两句以后,之后也再无人敢在他跟前发表意见。
积郁心中已多年,今日一吐为快,他很庆幸自己娶了一个心意相通的妻子,如此契合,如此相投。
夫妻相拥良久,他松开她,嗟叹一声:“若母亲性情,如你或二婶母一般,当年之事,将截然不同。”
迟来了十数年的一番倾吐,彻底解开了霍珩的心结,他终于能平静地谈论当年的事。
晏蓉的注意力却放在另一处,她奇道:“二婶母?”
霍温之妻也英年早逝,不过这个并不是秘辛,因此晏蓉在嫁入霍家之前就知道了,霍二婶死于兵祸。
听说当时霍襄奉诏剿匪在外,带走了过半部曲,谁知底下一个大将密谋叛变,借机与人里应外合占据邺城。
前方战况交着,霍襄无法分.身,只能分兵交于二弟霍温手中,让他驰援邺城。
听说霍二婶就是死于这场兵祸的。
难道里头还有什么讲究?
霍珩颔首:“二婶亦是自尽,然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
原来,彼时正值彭氏新丧,柴氏乖觉领儿子回娘家避风头。而荀太夫人则返回娘家幽州探望老母亲,她特地把刚丧了母的霍珩也带去散散心,三儿媳麻氏也带走了,仅余精明能干的二儿媳卞氏留下,代为打理家务。
邺城落入敌手,卞氏亦然,霍温领大军折返,敌军眼看不敌,于是将卞氏押上城头。
彼时,正是这场攻防战的关键时刻,霍家军一旦退却,战机就失,待敌军援军一至,邺城能否夺回也是未知数。
卞氏的夫君儿子都在城下,然霍氏二百年基业怎可毁于此,她眼见霍温痛苦挣扎,竟怒喝一声,大力撞向正指着颈间的尖刃。
她被俘以来,一直以柔软姿态示人,看着全然无害,骤不及防之间,竟然让她成功了。
血溅三尺,卞氏当场身死,既解了霍温两难,也无限激起大军血性,最终邺城夺回,敌首和叛将被枭首,敌军溃败只余少量四散奔逃。
很成功的反击战,可惜牺牲了一个深明大义的女人,霍府大宅,再次扬起白幡。
霍家两个儿媳,截然不同的个性,促使她们走向两个极端,一个虽死犹荣,一个让人讳莫如深。
偏偏她们最终的死法如此相类,对比尤为强烈。
“虽知甚是不孝,然二婶母逝世后,我亦曾设想过,若二婶母是我的母亲,又会如何?”
这是个从未向人透露的隐秘,霍珩俊朗的面庞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似不愿,似纠结,又似解脱,汇成一种爱恨交缠的神色。
晏蓉默然,若真如此,恐怕结果将截然相反,霍二婶这种女人,让人敬佩,想必霍襄也不能免俗。
有了夫君敬重,还有个优秀的儿子,上头婆母还甚是偏颇,对于卞氏来说,恐怕早绰绰有余了。
这么一个优秀女人,柴氏天然地位有差,绝对玩不过她的。
“大约再如何,她也不会吻颈自尽罢?” 霍珩大约也不需要人回答,只静静地说着。
这两个关系极亲近的女性长辈,在他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他敬佩二婶,欣赏二婶。自己母亲除了痛心以外,更多是怒其不争。
没错,怒其不争!
虽子不言母过,但霍珩心中除了痛苦伤心以外,还有一股郁气足足憋了十几年。
怎么可以如此痴狂?!
怎么可以轻易就舍下了他?!
他这个十月怀胎诞下的儿子,当真让她生不出丝毫眷恋之情吗?!
他面上最终浮现一丝痛苦之色,闭目以手附额,良久,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他抱紧晏蓉,低声说道:“阿蓉,幸好我遇上了你。”
哪怕没有刻意想过,但潜意思里,他心目中的妻子就是这样的。
他还是比父亲幸运的,霍珩如此认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理想中爱人和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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