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鲁易依言出去叫人,开门时老回头看她,不知道这具漂亮的皮囊下到底打着怎样的算盘。
他一走,站在身后的顾小楼立刻弯腰问:“三鲤,你要他们答应什么事?”
荣三鲤不再瞒着他,冲他耳语一番。他闻言惊讶地睁大了眼,难以置信。
“为什么啊?明明使坏的是他们,怎么反而要我们吃亏呢?不行!我不同意!”
荣三鲤不闹不怒,软软地往后靠,眼神看似柔媚实则富含玄机。
“小楼,我能让我们吃亏么?你看着好了,这次必定让他们跌得爬都爬不起来。”
顾小楼完全没办法理解她的话,按照她刚才所说,吃亏的绝对是锦鲤楼,怎么还成了常家人跌跤?
可三鲤是不会骗他的,她说有办法,那就一定有办法。
门外已经传来脚步声,顾小楼压下心中的困惑,故作镇定站在她背后。
夫妻二人推门而入,黄润芝妆容浓艳的脸上带着警惕。
“荣老板,有何贵干?”
荣三鲤等他们都坐好,就开门见山地说:“你们也知道,永乐街上正儿八经的酒楼就咱们两家,可以说是对手。而这段时间里,要么你们出新菜,要么我们出新菜,争来争去实在没意思,还搞得大家都麻烦,受惠的只有客人。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他们绷紧了心弦,怀疑她要借着这次机会敲诈一笔。
“什么办法?”
“分时段供应。一家店的新菜只做中午,另一家店只做晚上,鉴于你们的熟客大多晚上来,所以晚上卖新菜的机会就给你们吧。”
荣三鲤说话时表情波澜不惊,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可夫妻二人听完着实吃了一惊,愈发弄不懂她的心思。
新菜分时段供应,的确是个减轻竞争的好办法。可是开酒楼的谁不知道晚上生意更好呢?她居然主动拱手相让,真是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的动机。
荣三鲤也看出他们的困惑,笑了笑说:“你们没必要怀疑,其实我一个女人,初来乍到做生意,不想结太多冤家的。这段期间发生的事情我绝对不愿意看到,为了让咱们的关系和睦如初,才想出这个办法,只求常老板以后多关照关照锦鲤楼,让我们也分一杯羹才是。”
她看似在委曲求全,可就是让人无法相信。
常鲁易提出自己要跟太太商量一下,两人忙跑去隔壁包间讨论。
讨论来讨论去,谁也猜不透她的真正用意,最后黄润芝一拍桌子说:“管她的呢!又便宜不占是傻瓜,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这么好的机会,咱们一定要抓住。”
再说了,以后中午归她,可他们在自家店里偷偷卖,她发现得了么?
常鲁易别无他招,就按照太太所说的做,回去跟荣三鲤说没问题,并且假模假样地感谢了一番。
荣三鲤笑眯眯道:“那咱们就算是讲好啦,从明天就正式开始……对了,我一直很好奇你们家是怎么装修的,能带我参观参观么?”
这个要求有点奇怪,不过她才拱手让出那么大的好处,不答应未免显得小气。
常鲁易便带着二人在楼上楼下参观起来,路过后院时,荣三鲤的目光被一缸荷叶吸引住,驻步停留。
常鲁易看见了,带他们走到缸边说:
“好看吧?这是我托人从玉泉带来千瓣莲,一朵花上能有一千片花瓣,每年盛夏开花,一开就是三个月,到时请荣老板前来欣赏。”
“好啊,我乐意之至。”
荣三鲤一边答应着,一边用手轻轻抚摸荷叶,动作好似抚摸婴儿一般温柔,嘴里喃喃地说:“将来开花一定很好看。”
“是,整个锦州也就我家有一盆。”
常鲁易情不自禁炫耀起来。
“不过这位置是不是不太好?晒不到太阳啊,我看摆在那边挺好的。”
荣三鲤指了个方向。
他目光闪烁,忙说:“这就是你不懂了,荷花喜阴,不需要日照,晒多了反而容易烂根。”
“是吗?”
荣三鲤笑笑,没有坚持。
顾小楼始终跟在她身后,感觉她有什么阴谋,却没看到任何迹象。
之后又参观了厨房、杂物间,以及他们的柜台,两人才离去。
回去后就各自进房睡觉了,对面的常家饭庄则热闹到将近午夜才打烊。
黎明时分,永乐街上的最后一盏路灯熄灭,天边隐约露出鱼肚白,整条街被笼罩在微弱的光线以及淡淡的薄雾之中。
万物都在沉睡,包括家养的鸡犬。
忽然,一声惨烈的尖叫响起,打破了黎明的宁静,引得鸡犬争先恐后的叫。
附近的人家纷纷打开门,查看发生了什么事。顾小楼也被吵醒,穿好衣服匆匆跑到后院,敲荣三鲤的门。
“三鲤,你听到刚才的叫声了吗?”
荣三鲤披着外套来开门,眼神清明,似乎早就醒了。
“听见了。”
“我觉得是对面传来的,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要不我去看看?”
荣三鲤道:“你一个人去危险,等等,我换好衣服跟你一起去。”
顾小楼就在门外等待起来,很快他们出了门,来到常家饭庄门外。
大门还是紧闭着的,门内却传出骚动声,显然那声尖叫就是从里面发出的。
顾小楼回忆道:
“我觉着那个声音很耳熟,像他们家跑堂的,要不敲门问问?”
荣三鲤抬头看着前方,已经有许多街坊邻居也跑来查看情况了,微笑道:“不必,敲门的人已经来了。”
她拉着顾小楼退到一边,看那些人敲门。里面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忙到过了很久才有人跑来开门,是饭庄里的另一名杂役。
大家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慌乱中还逼出方言,更加难以听清他在说什么。
只有一个词格外清晰——闹鬼!
大家听见这个词,脸色大变,又十分好奇,拉着他问个究竟。
顾小楼也疑惑道:“闹鬼?这世界上真有鬼吗?怕不是他们家做多了亏心事,自己吓自己吧。”
荣三鲤捂着嘴,浅浅地打了个哈欠。
“不管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都跟咱们都无关。看目前的情况,一时半会儿是弄不清真相的。小楼,我们先回去睡觉吧,一会儿还要开店。”
顾小楼对常家人已经厌恶透顶,看他们出事,其实只想看热闹,并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愿。
听了荣三鲤的话,他就跟她回锦鲤楼。
等到天亮后,黄老头夫妇来卖粉皮,许多食客进来吃早饭,顺便聊起凌晨发生的事。
顾小楼站在柜台后算账,听了几耳朵,弄清楚大概。
他猜得没错,尖叫声就是从常家饭庄那个叫常天壮的跑堂口中发出的,他当时被尿憋醒,起来解手。
由于茅厕在后院,他住得地方在前面,中间需要经过那缸荷花,据说就是那缸荷花闹得鬼。
可大家问他到底是什么鬼,又是怎么看见的时,他打死也不肯说,只知道他吓得面无人色,明明是一个强壮粗蛮的汉子,硬是不停打哆嗦。
顾小楼收起账本,跑去后院告诉荣三鲤。
后者起床后烧水洗了头,正坐在阳光底下,用一块干燥布巾擦头发。乌黑浓密的秀发配着她湿润白皙的面颊,好似沾了露珠的花,娇嫩到不敢触碰。
“还真是撞鬼呀。”她笑道。
顾小楼很自然地走过去,接过布巾帮她擦,嘴里说:“常家人已经把他关起来了,不许他对外乱说话呢。我看他们家肯定做过什么亏心事,否则干嘛怕人知道?”
荣三鲤道:“这种邪门的事,也说不准。”
“你说咱们跟他们是对门,会不会也受到影响啊?”顾小楼说:“我记得街边总有个摆摊算命的人,应该也会点风水吧,我们去问他买张符,贴在墙上防一防如何?”
荣三鲤笑道:“别那么大惊小怪的,到底是撞鬼还是自己吓自己都没弄清楚,再等等看吧。”
顾小楼答应,帮她把头发擦了个半干,用梳子梳得顺顺滑滑的,好似一面黝黑的镜子。
荣三鲤要去前面看生意,他死活不肯。
“你这样出去,那些流氓一准儿又要占你便宜。外面的事我来,你等头发干了再出去。”
他说完怕她无聊,还端来一盘奶油味儿的葵花瓜子让她嗑,自己去外面忙活。
别人都忙忙碌碌,只有荣三鲤什么事都不用做,趴在石桌上晒头发嗑瓜子,宛如一条咸鱼。顾小楼时不时拿着茶壶过来给她加点茶,不禁感叹,这个儿子真是没白养。
常家饭庄这一天都没开门,傍晚时分,传来了新消息——他们请了人抓鬼,正是街边摆摊算命的那位。
永乐街已经很久没发生过这种大事了,尤其是闹鬼的乃最富的常家饭庄,引得许多店老板一关门就凑过来看热闹。
全都围在门外不体面,有落井下石的嫌疑,有些人就走进锦鲤楼,点上几个菜和一壶小酒,占据最佳观赏位置。
顾小楼趁着给他们上菜的契机,低声问:“对面真的闹鬼了吗?什么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