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一与李三小姐回来时,绒毛大雪下得正甚。令一依旧一副冷冰冰的脸,抖散身上的积雪后,向唐琮拱手请安。李三小姐一改往日热情熟络,低着头站在一旁不吭声,两只手揉着帕子,也不知在想什么。
吴尽夏见他二人气氛尴尬,不舍地从怀抱中脱离,拉起李三小姐的手往内堂走去。厚重的青色门帘落下,隔断了外堂的喧闹。李三小姐这才喘了一口长气,拍了拍胸脯。
“呼,我可真真丢人死了。”李三小姐双手捂住脸,遮掩住可疑的羞红。
吴尽夏好整以暇,将李三小姐的披风解开,帮她抖去残留的薄雪。又拉着她的衣袖坐在火盆前,这才闪着一双晶亮的杏仁眼问话。“你做了何丢人事,快与我说说。”
李三小姐身形倾倒,一身软骨显得尤为无精打采。双手仍旧捂着脸,只有眼睛忽闪忽闪,露出万般哀怨的眼神。
“太丢人了,我还是不说了罢。”李三小姐猛地捂着脸摇头,企图将脑中的事情甩出去。“怎么办,怎么办,我这辈子定是嫁不出去了,注定孤苦一生啊!”
吴尽夏一脸懵,有些丈二摸不到头脑。怎么去了趟医馆,回来竟要寻死觅活。“你慢慢说,到底出了何事?是不是查出了什么难治之症,郎中怎么说的?”
李三小姐摇了摇头,贝齿轻咬红唇,回道:“不是的。”
“不是就好。”吴尽夏踏下心来,见其仍旧意兴阑珊转而又问,“是不是令一那小子又出言不逊,伤到你了?”
李三小姐仍旧摇了摇头,接着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李三小姐为人爽朗,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吴尽夏喜欢她的性格,相处下来甚感投缘,尤其对嫁人娶妻一双人的想法出奇得一致,便惺惺相惜视她为红颜知己。此时见她吞吞吐吐言不由衷,便急得如锅上的蚂蚁,抓住她的手起身欲往外堂走去。
“不管出了何事,我都要给你讨个公道。我们现在就去找典夫人,由她给你伸张正义,有何可惧何惧之有!”
李三小姐紧紧拽着身下的椅子不动弹,面上惊恐非常。僵持半晌,才嗫喏开口:“我,我被小令哥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了什么,你说清楚呀。”吴尽夏恶狠狠地将头扭向外堂方向,“我去将他拎进来,给你道歉。”
“别啊别。他,他看了我这儿。”李三小姐眼睛里絮着一丝泪,手指着自己的臀部,嘴唇被咬地快要出了血,眼见着就要哭出来。
她张了张口,盯着李三小姐指的地方挠了挠后颈,低着声音连连问道:“怎么会,令一不是这样的孩子啊......他为什么?不对!他都干了啥?不对不对不对!他做得很过分吗?”
“方才摔了一下,根本就不严重。可他到了医馆,非要郎中为我疗伤。我与他争执了几句,他就......”
令一在军营中有个称谓,只因他过于关心士兵伤势,人送外号“护军大使”。扒裤子这事干久了,便惯性使然,头脑一热便先下了手。虽然大唐民风开放,可李三小姐将贞洁看得尤为重要,此举确实逾越了。
吴尽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说什么都难以挽尊。她心目中的令一正经得很,绝不会靠近女色。就算将他扔进女人堆中,他也只会老僧入定,一点邪念都不生。而此时,她脑中却浮现出一个钢铁直男,恶狠狠地鞭打着娇嫩姑娘。
她突然有点对不住这位红颜知己,这种感觉就像自己家的娃儿犯了十恶不赦的大错,因疏于管理,懊悔歉意汹涌而来,像车轮一样狠狠地碾碎脆弱的心。
“那个,三小姐啊。你看这样行不行,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家令一,我便让他对你负责,将你娶回家。他没有花花肠子,定不会再娶妾室。你若是嫌弃,那就提个条件,是杀是剐,他定不会吭声。如果都不满意的话,我们愿用银两赔罪,多少都可以,直到你满意。”
吴尽夏越说头埋得越低,到最后深觉太丢人,低声下气地收了声。拿钱息事宁人,真真没义气!
李三小姐呆愣了一瞬,惊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吴尽夏偷瞄了一眼,见眼前人不置可否,又狠了狠心道:“如果都不满意,那吴某愿以白匚楼为偿,定能保你这辈子衣食无忧。签字画押,绝不反悔。”
“你与小令哥是一家的?”李三小姐突然问道。
吴尽夏恍然听闻李三小姐问了一个常识性问题,没明白什么意思。又不想过多透露王府信息,想了想才回道:“是啊,他是受命保护我的人。”
“受谁的命?不会是王爷吧!”李三小姐站了起来,眼睛瞪圆脸色突变,有些急不可耐。
吴尽夏被吓得有点慌张,咽了咽口水,小声回道:“是。”
坊间并没有关于唐王府后院的闲谈,李三小姐有疑:“你是王爷的夫人?”说完心底萌生了寒意,如果她说“是”,那岂不是被他们一家子耍的团团转。
吴尽夏自然摇头,满脸写着拒绝。她从未想过要嫁给唐琮,如今二人只是两情相悦,若论关系也仅算作情侣。
李三小姐听言双眉越发紧耸,一改方才懦弱矜持,整个人都燃烧着熊熊怒火。
“妹子,你被负心汉骗了!”
吴尽夏眨了眨眼睛,没明白她脑回路怎么个转向,方才还说自己被人轻浮,怎么眨眼间就变成她被骗了。
李三小姐不欲再隐瞒,双手握住吴尽夏的肩膀,定睛说道:“你还记得我与你提及的金主吗?”
“记得,傻有钱的那位。”
“傻的是我们!那金主便是王爷,外堂站着的那位,他已经有夫人了!”
李三小姐脸上露出的真情实意一丝不假,眼中流露的可怜心疼意味更浓。吴尽夏一颗心噗通坠落深渊,脸上的淡定再也挂不住。“怎么会,他一直未娶的。”
“娶未娶,他还会与你说?”李三小姐怒其不争,大声喝道:“你快醒醒吧!明卿明卿,有名有姓,你莫要傻了。”
眼皮忽然有些酸痛,吴尽夏闭上眼睛陷入一片黑暗,不知觉地迷失其中。脑海中有两个小人在争吵,谁也不输谁。她只觉心中莫名的苦涩,干哑着嗓子说不出话。
作者有话要说: 都说没有争吵的夫妻是不和谐的,为了让他们情比金坚,所以作者君要让他俩吵一吵。
不过放心,作者君是亲妈,他们吵不过一章就会和好。
题目又称:《我家王妃爱跳护城河》《我家王爷总想为我凿坑》《唐太公钓鱼,吴王妃上钩》《我家王妃怎么都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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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能原谅他
吴尽夏久留径州, 将全身心扑在胭脂水粉铺子上。因碍不住典夫人盛邀, 多日以来均在府院叨扰, 但毕竟寄人篱下不能过于散漫无理,每日辰时便去内院打个卯, 聊些家常话。有时相谈甚欢至午时, 也不会留下食午饭, 总是以各种理由搪塞,甚为不矜不伐。
典夫人知她自由惯了便由着她去, 又指派一名厨工去她院中伺候。吴尽夏住的院子中有个小厨房, 虽然不大但一应俱全。两世为人她对吃食尤为重视, 便开心地将典氏夫妇的好意收下, 闲下来便与厨工阔谈美食,哄得厨工日日变着花样钻研, 满足她大快朵颐的私欲。
径州的雪一连下了几天, 小王爷言称路上有积雪不宜出行,迟迟不回长安。整日窝在府院里, 操劳一日三餐,愣是作起了伙夫。厨工满脸悻悻却又敢怒不敢言,杵在一旁可怜兮兮地打下手,时不时地还得美言几句。
原本不爱听奉承话的唐琮, 听着厨工“发自内心”的夸赞十分受用。说来奇怪, 吴尽夏一张嘴巴刁钻地很,明明步骤与调料所用一致,竟然一口便能尝出他与厨工手艺的分别。偏偏她还喜好厨工所做, 但凡尝着不对劲,便推至一旁不肯再吃。
唐琮不知道她还有挑食的臭毛病,用尽心思却没讨来喜,只得虚心与厨工请教。可学着学着,他却发觉她根本就不是挑肥拣瘦,只是故意从他身上找茬罢了。难怪连令一都说,她近日乖觉得甚是奇妙,仔细想想还真是。
自打初雪那日起,吴尽夏便像换了一个人。言谈之中有些疏离,眼神也不如原先那般灼灼有神。平日里做妆品起劲儿得很,如今却日日懈怠仿佛一点都不想碰。就连亲热都躲来躲去,问及缘由只称来了月事,不能随意放纵。
唐琮任由她变脸,未往深处想,只当是女孩子家的正常反应。可一点知全局,他顺着疑惑回想这几日种种,才惊觉这小妮子是怀了坏心思。
小王爷后知后觉地坐在食案旁黑着脸,吴尽夏却一口一个水晶饺吃得欢喜。厨工不知道从哪儿寻摸来两颗口感正好的酸白菜,混合了肥瘦相间的肉馅,一口下去汁水噗呲流出,酸里夹甜一点都不厚腻。
饺子馅儿的方子是他从有名的食肆讨来的,并与厨工一起包的,可巧模样极为相似,就算是他也分辨不出。见吴尽夏丝毫不挑剔,吃得津津有味,心中便泛起一股子酸气。
“吃出哪个是本王包的吗?”唐琮垂着眼眸盯着眼前那屉仍冒着热气的水晶饺,故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