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城点头:“当真。你也知道娘娘对二弟一向有求必应。”姜玉城的二弟名姜羡鱼,是夏夫人幼子,风流俊美,嘴甜心活,极得夏淑妃的喜爱。荣恩在宫里见过他几次,印象中,他相貌俊美,性格温柔,打小就得姑娘们的喜欢。
夏夫人佯嗔点了点姜玉城额角:“你又替你二弟胡乱许诺。”
姜玉城不依:“哪有,我真的是帮二弟带话。”
轻城看着两人亲昵的模样有些羡慕。她父母缘薄,上一世,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不得不依附叔叔婶婶以求容身之地;这一世,虽然有母亲,可母亲还不如夏夫人这个姨母关心她。最可笑的是,夏夫人关心她,夏淑妃还会很不高兴,几乎不怎么愿意夏夫人和她相处。不过也幸亏如此,几个亲人都和荣恩接触得不多。否则,她换了一个芯子的事未必瞒得住。
正想着这个,赖嬷嬷走进来:“夫人,娘娘请你和姑娘过去正殿。”
果然,不过一会儿工夫,就来请人了。
夏夫人也显得无可奈何,抓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在赖嬷嬷催促的目光下又嘱咐了几句,最后说了句“公主好好休养”,起身离去。
两人前脚刚走,外面便传来内监抑扬顿挫的通报声:“陛下驾到!”
不一会儿,宣武帝大踏步地走入。他是个相貌威严的中年人,高大的身材略有些发福,一对眼睛却含着精光,凛然生威。
四周顿时跪了一圈。
轻城心中疑惑:今天是什么日子,这尊大佛居然亲自过来看她了?要知道此前除了大宴会与节庆时,荣恩几乎鲜少有机会见到宣武帝,更勿论像现在这样亲自到她的寝宫来看她。
赖嬷嬷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轻咳一声,提示她行礼。
轻城恍若未闻。就在刚刚一瞬间,强烈的孺慕之念从心底升起,混合着激动、吃惊、害怕种种情绪交织激荡,叫她全然失了语言的功能。
这是属于荣恩的情绪。这个小姑娘,是这样渴盼着父皇的关注。
赖嬷嬷无可奈何,自己向宣武帝跪下,叩首解释道:“陛下,公主有伤在身,行礼不便。”公主失礼,责任可是要追究到她这个教养嬷嬷身上的。
“无妨,朕岂是迂腐之人?荣恩都这个样子了,还行什么礼?”宣武帝体谅地摆了摆手。他还穿着朝服,显然刚刚散朝便直接赶过来了,目光四处扫过,也不知在找什么。最后落到轻城的面上,似是一怔,眼神微微恍惚,“荣恩都这么大了啊。”
轻城垂眸,低低叫了声:“父皇。”声音微微颤抖。
宣武帝的目光兀自落在她身上,眼神复杂,久久不语。
轻城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心中生起些许古怪之感。
宣武帝忽然开口:“我听说你姨母和表姐过来看你了。”
轻城愕然,怎么也没想到宣武帝居然会和她说这个。他是在和她拉家常吗?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宣武帝显然也有些不自在,清咳一声道:“她们走了吗?”
轻城道:“去了母妃那里。”
宣武帝“哦”了一声,出神片刻,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还好这时外面又传来一声通报声:“淑妃娘娘驾到!”
轻城松了口气,向外看去,看到一个宫装丽人在宫人的簇拥下盈盈走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芙蓉面,与夏夫人极其相似的柳叶眉,桃花眼,云鬓雾鬟,珠翠满头,望着她笑得雍容,只是眼中的光却有些冷。
夏淑妃来了,如梦中一样美丽华贵,却实在看不出她对自己有多少母女情。
荣恩大概是习惯了,心里虽然难过,但远没有刚刚见到宣武帝时情绪激烈。轻城很快将属于荣恩的情绪挥散,无动于衷。多活一世,她比别人更明白,不属于自己的,永远强求不得。
夏淑妃向宣武帝见过礼,柔情万千地喊了声“陛下”,这才看向轻城,焦急而道:“这孩子,都几天了,脸怎么还白成这样,一点血色都没有?”不待轻城回答,她就用帕子按着眼角,嘤嘤哭了起来,“我可怜的荣恩。”
轻城心中佩服:到底是宫里的女人,这演技可比从前姜家那些人精湛多了。她懒得和夏淑妃表演母女情深的戏码,顺着她的话伸手扶住额角,显出虚弱的模样。
宣武帝回过神,目光掠过轻城脑袋与脖子上的伤,现出惊怒之色,又有几分痛心愧疚。
“那个孽障!”他带着薄怒斥了一句,看向轻城,神色稍霁,“荣恩,”他声音放柔,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哪儿都不舒服,感觉很不好。可,她总觉得眼前的情形有哪里不对,无心向宣武帝诉说,无力地答道:“女儿无事,父皇勿忧。”
看在宣武帝眼中,却是这个女儿柔弱地倚在床上,明明脸色惨白,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晕过去,却不愿意自己担心,安慰自己说她无事。
心中的怒火越发高涨,他蓦地回身喝道:“孽障,还不过来向你皇姐赔罪?”
轻城一怔,就见一个上身袒露,身负荆条的小少年缓缓向她走近。
赵蛮?他这是闹哪样,“负荆请罪”吗?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男主~
PS:女主不会抱男主大腿,因为她压根儿不知道大腿是谁,2333~
第5章 坑弟
轻城目光落到对方身上,第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对方。
梦中的荣恩似乎从来都没敢这样正眼看过他。
她微微晃神,屏住了呼吸。
她从未见过美得如此张扬的少年,深邃的眸,挺直的鼻,头发卷曲,肤色如雪,鼓鼓的脸颊还带着婴儿肥,五官轮廓完美之极。偏偏满脸凶戾之气,那样的美色便带上了危险的气息,更添视觉上的冲击力。
他比同龄的孩子要高出许多,袒露的上身肩宽腰细,肌肉线条优美,充满了力量之感,却横一道竖一道布满血痕,延伸到荆条下,触目惊心,显然是先前鞭刑留下的痕迹。
小少年一步步走到她床前,崩裂的伤口鲜血横流,他却毫不在意。琥珀色的双目凶光隐隐,以一种令人胆寒的眼神慢慢扫过她。
那一眼,如刮骨钢刀,叫她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藏于锦被下的手反射性地哆嗦了下,全身感知都在告诉她眼前人有多么危险。她定了定神,暗啐自己没出息,竟然被一个刚到十一岁的孩子吓到了!
宣武帝看向赵蛮,沉下脸,厉声道:“孽障,还站着做什么?”
出乎轻城意外,赵蛮捏了捏拳,居然毫不反抗,十分光棍地跪了下来。
宣武帝斥道:“还不道歉!”
赵蛮声音有些生硬,却还是飞快地说完了道歉的话:“皇姐,赵蛮无礼,重伤了你,还请皇姐恕罪。”
这么乖?轻城有些疑惑,看他的模样可不像。
她本来就不想和他继续纠缠这件事,正要开口揭过这一茬,目光落到对面,忽然一愣。
赵蛮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稚气未脱的面上神情桀骜,目光凶狠,望着她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
她心头一跳,就见他置于膝上的手微微一动,做了一个掐喉的动作,嘴唇开合,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轻城瞳孔骤缩,辨出他分明说的是“走着瞧”。
他这哪是赔罪,分明是威胁!所谓的赔罪只是迫于宣武帝的威逼,装模作样演给宣武帝看罢了。而她,实在没出息,真的被他吓到了。
昏迷前的可怕记忆瞬间涌上心头:他凶神恶煞的模样,铁钳般的手,她渐渐困难的呼吸……那样痛苦绝望。
她差点再死一次,死在他手下。
轻城手指不自觉地蜷起,一股委屈泛上心头:又不是她要他来赔罪的。不愿意来,有本事直接对宣武帝说啊。来了又不甘心,表面道歉,暗中却恐吓她,他到底还想怎么样?被他咬,被他掐时,她甚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轻城从来不是主动生事的性子。得到记忆后,她明白荣恩确实做错了事,欺骗了他,伤害了他,可赵蛮也报复了,差点要了她一条命。在她心中,这件事已经算扯平了,原不想再和他纠缠。
可赵蛮显然不这么想!她重伤了还不够,难道一定要她死在他手下他才满意?
怒气渐渐生起:伤害他的人不是她,承担后果的却是她,重伤在床,痛苦不堪,她认了。可心中终究还是委屈的。他还咄咄逼人,实在欺人太甚!不过是欺荣恩性子软弱,无人撑腰罢了。
对于这种欺上门来的行径,她再害怕也知道退让不得,退让,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何况,她也无处可退了,除非她愿意死。
但硬碰硬,她绝不是他的对手。得想个法子让他知道她不是任他欺凌的。
轻城的目光掠过一动不动跪着的赵蛮,有了主意,雾蒙蒙的双眸中氤氲出水气。荣恩的性子柔弱,本就容易被吓到。
没等赵蛮反应过来,她已如受惊的兔子般侧过头,本就细软的声音带上颤音:“别!是我不好,你,你不必跪我!”
赵蛮一愣,脊背慢慢挺直,狐疑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