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桃子都没了。
就她这里还有几个。
岳昭在背后画她。
“岳昭,你去给我摘桃子吧。”
妲斐伸出手,手指指着桃树上个儿大的桃子,“我想吃了。”
岳昭放下笔,开门去给她摘。
妲斐双手支在窗栏上,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看着他去摘桃子。
院子外站着俩个人,身影隐于黑暗中,几乎没有人能看见。
一个形销骨立,是卫鸢,一个身形修长,是魏岚。
“公主殿下,你可满意你见到的这一幕?”魏岚在她耳边轻笑着,毫无隐藏的恶意。
“真可怜啊,被岳昭欺骗了这么多年,他将你玩弄于鼓掌之中,你却傻傻的信以为真,以为他是真的爱上你?”
卫鸢的目光看着院子里,仿佛没有听见魏岚的话。
院子里白衣姑娘坐在窗栏上,晃着双腿,声音清晰又明了,“你若是摘不了就不要摘了啊,一个书生体弱得要死,我可不想为难你。”
一身青衫的青年轻笑了声,撩起衣袍,“谁跟你说我还像以前,体弱无能?”
他双手扒住了粗糙的树干,想要爬上去,姿态颇有些滑稽,他说斐斐你不要看我,你等我把桃子摘下来。
那白衣姑娘却漫不经心道:“随你的便。”
于是转过了头不在看,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转了几个圈。
这是卫鸢第一次真正看到那个画上的女子。
明明过了那么多年,她却还是没有丝毫的变化,美得那么惊心动魄。
而自己,却再也找不到半分之前身为公主的颜色。
卫鸢眨了眨眼。
那样的岳昭他从未见过,眉眼的温柔仿佛要溢了出来,就连说话的嗓音,也是她从未听过的纵容。
她总以为岳昭对她已经足够好,可今日才发现,原来都是假的。
他给她的温柔疼爱,是虚假的。
他给那人的,是真实的。
一阵风吹来,她的眼睫一颤,透明的泪珠落了下来。
卫鸢,你真傻啊。
你在天牢里,害怕,惊恐,尖叫哭喊,你丢掉尊严求着魏岚只为见他一面,你见他之前,以为他会为你祈祷,为你忧心,为你愁眉不展。
事实上,他根本不会在意你。
他之前都是在应付你罢了,他根本不爱你,根本……不爱你。
虽然见卫鸢这种样子的确很有趣,但魏岚可不是只有这一个目的,他要卫鸢恨岳昭,要卫鸢……亲手毁了岳昭。
两个人自相残杀,最后全都死了,到那个时候,斐斐就属于他魏岚了。
“你以为他只是不爱你吗?”他一点一点抹开手中的折扇,“公主殿下,他恨你啊。”
“你明知他有心爱之人,却用你手中掌握的权势逼迫他娶你,让他和心爱之人分离,他恨你,恨不得你死掉。”
“你知道你的孩子为什么没了吗。”
卫鸢瞳孔骤然放大,她缓缓扭过头,看着魏岚,夜色从她的身上吹了过去,仿佛身体破开了无数的洞,那些风都灌进了身体里,让人觉得好生寒冷。
月色下的蓝衣青年仿佛带着笑脸面具的恶魔,他轻描淡写朝卫鸢道:“是岳昭下的手啊。”
“他不想要你有他的孩子,所以就给你的食物里下了毒,不过那分量很轻,几乎验不出来。”
“时间长了,你的身体毁了,孩子也没了。”
“你看。”他摊开双手,笑容无辜,“你什么都不知道,每次他让膳房给你做吃食,你都开开心心毫无防备的吃完了不是?”
“你甚至还无比幸福的想着,他爱你,心疼你,宠着你。”
“可他只是想要你死啊,你死了就不会有人阻碍他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啊。”
他低低笑了起来,笑到手中的折扇抵在唇瓣上,才能压住不让院子里的人听见,“多么狠毒的心思不是?公主殿下?”
令人不敢相信,残忍而冷血的真相,
卫鸢的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的情景,戴着面纱的侍女,递上来的糕点,燕窝,水果,饭菜……
还有那弯起来的唇瓣,柔柔的嗓音,“公主,这是大人特意让膳房准备给您的呢,您快尝尝看?”
“大人对公主可真好啊,知道孕妇怀孕期间喜欢吃酸的,就找了一个特别做酸食特别厉害的大厨,想让公主您开心呢!”
她捂住嘴巴,想要干呕,魏岚眼睛一厉,捂住她的嘴巴,笑眯眯道:“不行哦,公主殿下,这样可是会被岳昭发现的。”
卫鸢猛的推开他,朝更深的夜色处跑去。
岳昭!
岳昭!
岳昭!!
她猛的摔在地上,手脚都摔破了皮。
卫鸢咬着牙,眼泪不断的掉。
她想起未出世的孩子,想起新婚之夜的屈辱,想起那一年,岳昭给她的屈辱和冷漠。
“我这么爱你……”
她目眦欲裂,面容狰狞,“我这么信任你……”
指甲掐入掌心,血流了出来,“我扶你登上手握重权的侍中令。”
“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了你……”极深的怨意,恨意,一点点侵占了她的全部。
“你居然这么对我……你居然这么对我!啊啊啊!!岳昭!!!!”
——
——
岳昭爬上了树,摘了一个桃子,从树上跳了下来,拿到井边洗干净了递给她。
“你还是不肯放我离开吗?”妲斐咬了一口桃子。
原本很好的气氛因为这句话有了一瞬间的凝滞,眉眼温柔的青年低垂下头,声音淡了起来,不愿提起这件事般的转移开话题,“我还是继续给你画画像吧……斐斐。”
说完,转身进了屋中。
“随你。”妲斐抱着桃子又啃了一口。
“只是不知道若陛下知道你在公主入了牢后跑来我这里,会怎么对你。”
“你若乖乖的安分些,几年时间一过,你还是会继续做你位高权重的重臣,你不是想要权势想要得紧吗?”
“我已经不想要那些东西了,我现在只想要你。”岳昭提起笔,抬头定定看着她。
妲斐手中的桃子已经啃得差不多了,吃得是满口生香,她似笑非笑,意味不明道:“当真?”
岳昭低低叹了一声,“若有半分虚假,我便……”
“你便如何?起个最毒的誓言来看看?”
“若有半分虚假,我便再也听不到你,见不到你,找不到你。”
妲斐弯了眉眼,有些乐了,“你这个最毒的誓言还真是有趣,居然不是天打五雷劈或者上刀山火海。”
“对我而言。”岳昭落了笔,轻轻勾勒出画中姑娘的眉眼,“这便是最毒的誓言了。”
妲斐看了外面一眼,随即轻描淡写收了目光。
【我一定会快乐的满足你这个誓言的。】
她说过,她是很记仇的。
系统的提示天数在眼前亮起,妲斐勾了勾唇,哼起了小曲。
“只怕世事含糊八/九件,人情遮盖二三分,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起高楼。
宴宾客。
楼塌了。
又关她什么事呢?
她不在乎。
——
——
妲斐离开的那一天,阳光明媚,天气极好。
桃树上的最后一个桃子被她吃完了。
吃了桃子后她去画了一个极为好看的妆容,换上了一件极为漂亮的罗裙,她站在镜子面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脸蛋。
“我好看吗?”
她问身后的侍女。
侍女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姑娘一直都美若天仙。”
妲斐认真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她弯了弯唇,“所以我不想死得太难看。”
侍女的脸色变了,她勉强笑着,“姑娘怎么这么说,什么叫死得太难看,姑娘天大的好福气,是不会死的。”
妲斐又点了点头,认真道:“说的也对,我是不会死的。”
侍女觉得她疯了,说话颠三倒四的,她上前一步,垂了眉眼,“姑娘腰带没弄好,奴婢来帮姑娘整理整理吧。”
妲斐这回摇头,退后一步拒绝道:“你离我远一点,我不要你给我整理,我的腰带系得好好的。”对于自己的形象,她一向要求很是严格的,不可能会出现没弄好腰带的事情。
侍女干巴巴的笑,“这……这样啊。”
她依旧不肯放弃道:“我还是帮姑娘看看吧,万一有什么……”
妲斐打断了她,失望道:“你真是一个不合格的刺客。”
“怎么会如此愚蠢?我都看不下去了。”
侍女当场被拆穿,气氛有一瞬间说不出来的不对劲,总而言之就是冷场了。
“姑……姑娘在说什么胡话呢。”
妲斐轻哼了一声,道:“卫鸢让你来杀我,她自己去杀岳昭是不是?”
岳昭今天本应该是给她作画的,可是安隆帝召见他,他又去了,他说回来的时候会买一些新的宣纸回来。
卫鸢选择在街市上下手,倒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她觉得魏岚挺有能耐的,居然能把卫鸢从天牢里弄出来四天,估计是在安隆帝面前说什么了,让安隆帝动了恻隐之心,放卫鸢出来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