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失了他的禁锢,她忙狐疑着把手显排出来一看,是那只几个月前买胭脂水粉时早便被他夺去的金戒指。
“迟秉文,你神经病!”她一边低低的叫着,一边要把戒指摘下来。
他挑眉笑了笑,“不准摘。你摘一次,我还给你戴一次。”瘦鹃听了,气恼的坐回床上,他倒是很满意的扯了嘴角在那里笑,一返身,去给金凤开门。
金凤是奉了迟太太的命来问大少爷有没有吃过晚饭,要不要叫小厨房热了饭端上来。迟秉文原先说不要,瘦鹃忽然探出头,一本正经地要她端几叠糕点上来,顺便把晚饭上没吃完的螃蟹也捎带上几只,再开一瓶“四玫瑰”牌的威士忌。
美其名曰是怕迟秉文饿着。
迟秉文回身看了她一眼,立刻明白了她的小心思。她想吃宵夜,却非得赖在他头上。
威士忌还是上回陈伯恭送来的。晶莹透亮的黄酒倒在玻璃杯里,每一个小小的菱形玻璃都反射出一种棕黄晶亮的光。
迟秉文一向不反对喝酒,然而这一回却坚决不肯喝。
一叠莴笋圆子做得非常精致,把莴笋腌好了,长长的一段,盘成一只暗绿色的饼子,上面塞一朵红红的干玫瑰花,四周佐以秋菊糕点缀,金黄绵软。瘦鹃笑笑地拿起一只,“你别说,我一向不爱吃莴笋,这样做出来却顶好吃。”
重头戏是那一盘金黄火红的螃蟹。一共六只,个个的壳凸红脂块块香。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摆在瘦鹃的眼前。她捡了一只圆壳的胖蟹掰开,半壳含黄,两螯斫雪,白似玉而黄似金,叫人垂涎。
她用银筷子戳一戳,吃蟹黄,蟹壳空了便丢到一边,再掰起蟹螯,两颗门牙微微用力一咬,便从裂开的缝儿里露出鲜肥的蟹肉,螯封嫩玉似的。
瘦鹃吃完了一只,拿起手巾擦了擦手,再小啜上一口酒。她看了坐在对面的迟秉文一眼,捧着杯子,将手指甲敲着玻璃杯,的的作声。“一向是啖蟹佐酒,你只吃蟹,小心寒气伤身。”
迟秉文笑着抬头,望住她道:“谁说我要吃?”
“那你剥什么?”
他没作声,却把剥好的蟹螯放到了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瘦鹃一愣,正对上他温润的笑眼,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他眼角的几道浅浅地皱褶,她忙收回视线,扁了扁嘴道:“我又不是不会剥……”
清早起床时,为了通风,把窗户小开了一点,这时候夜晚的凉风透过那一个小缝绵密的吹来,把她肩上的飘带吹得瑟瑟乱颤。迟秉文走过去关窗。
瘦鹃望着窗外的月色,忽然悲从中来。她在那里暗自举头哀叹——这种时候,要是面前能有一台电脑,放着她最爱的电影就好了。
美酒佳肴配上深夜里的电影,简直不能再惬意。
迟秉文重新坐回她对面,拆卸着新的一只螃蟹。他忽然抬头问她:“你痛吗?”
瘦鹃皱起眉头,“啊?”
“我问你痛不痛?”
“什么痛不痛?噢——你是说你刚才非要给我戴上戒指痛不痛?”她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是不是——是从天上掉下来,你痛不痛?”
“我什么时候——”瘦鹃以为他脑子出了问题,正想开口嘲笑,忽然反应了过来,狡黠的笑道:“噢——你是说我是天使啊?!”
“不是。”
瘦鹃的脸立马耷拉下来。
他竭力的憋着笑,一本正经的说道:“是仙女。”
瘦鹃几乎笑着叫出声来,“哎呀!迟秉文——你跟谁学来的这一套!”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亲戚在朋友圈里卖螃蟹,刷屏了,我看到真的是......太馋了啊!!!!
第44章 床垫推销
“冯小姐还被关在亭子间里呢。”瘦鹃拿手巾擦了擦嘴手。
迟秉文在那里头也没抬,淡淡地道:“她们不认错,就别想出来。”
她抬起头来看他一眼,“你真狠心。”她呵呵的笑。
自从入了秋,太阳总是急匆匆地落山。
迟秉文好些日子没有回来,在学校里不知忙些什么。瘦鹃反而乐得清静,每日跑着工厂、门面,策划着招工与宣传,总是忙到半夜里才风尘仆仆的回来。
冯小婵同迟宝络两个,捱到第二日傍晚才服软般的同她道了歉,她向迟秉文学校里挂了一个电话,便将她们两个女孩子放了出来。后来倒是有一段时日风平浪静,各人过各人的日子。
迟秉文刚洗过澡,发丝上一滴滴垂下的水珠砸落到他坚实的手臂上,他在手里把玩着一支蜡烛。烛的腰上箍着一个金线流苏的绸结子,并且在抓手的地方刻着一圈花纹来做标识。“你什么时候新买的蜡烛?”
“怎么?不好看?”
他笑道:“我可没这么说。”他往她身上看了一眼,疑惑道:“你要出去?”
瘦鹃穿着一身窄边镶滚的玫瑰色洋裙,做了头发,妆容也是精心打扮过的。此时立在窗户边,透过蓝色的玻璃定睛看着寒鸦在戏耍游玩。她头也没回的道:“是呀。秉英没跟你说?”
她嘴里提到的是一个慈善晚宴,特地请来了大明星连心慈。迟秉英为了捧连心慈的场,哄她高兴,而连心慈本人又几次三番的跟迟秉英提出想见见他家的那个大少奶奶,为此,他就死活要拉着周瘦鹃和迟秉文一起去出席。
然而迟秉文前几日不在家,秉英便都是把电话打到了学校里。他一向以为大哥同大嫂不合,便支支吾吾的没有提到瘦鹃也去。迟秉文这人呢,一向就不大热衷于这些场面上的交际,所以一味推脱。
瘦鹃倒巴不得迟秉文不在她眼前晃悠,私底下同迟秉英是这样说的“你哥他忙,咱们找陈家兄弟一起去捧场也好呀。”
从花洒到天花板氤氲着一团水蒸气。空气里湿腻腻的,有一股清冷的味道。
迟秉文这时候心里不大自在,他当然知道慈善晚宴的事情,也知道陈家兄弟两个当然会去捧场,倒是没料到瘦鹃也要去。其实也难怪,她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形象实在太过深入人心。
“你是想去找陈伯恭吧!”他闷声不响的把蜡烛放到小橱上,斜了她一眼。
瘦鹃愣了愣,噗嗤一笑道:“先生脑袋真灵光。”
这次晚宴的排场倒不小,主办方订下了复兴路上的亚细亚大酒店做场地。
每一张宴会桌上都摆着银烛台和几只高脚玻璃碟子,里面盛着各色精致的点心。整个大厅都布置的很幽雅,瘦鹃透过荧荧的烛光,看到迟秉英挽着一位盛装的女人朝他们这边缓缓走来。她微微偏过头同迟秉文小声的说道:“看,你以后的弟媳。”
大家见了面,她们两个女人是一见如故。
瘦鹃看了看心慈嘴上的口脂,笑道:“原来我们老二买来是送给了你!”
心慈一愣,瘦鹃便含笑指了指她的唇,她反应过来,溜了秉英一眼,便把先前秉英如何送了胭脂水粉给她,她又如何爱不释手,几经盘问才晓得是迟家大少奶奶的杰作,从此一心想结交一番的来龙去脉说了。两个女人握着嘴在那里径自偷笑。
人渐渐来得多了。陈家两兄弟招摇着进来,后头跟着小婵同宝络。
冯小婵自打住进了迟公馆,便好像真把自己当成了女主人似的,趁着瘦鹃每日在外头忙于事业,迟秉文一天到晚的守在学校,便堂而皇之的以“迟家人”的身份出入于各种场合应酬。那些人精似的太太小姐们,对于她同迟家大少爷的关系,先前传得那样沸沸扬扬,哪个不是心知肚明,倒也对她十分买账。
她索性连日翘起课来,成天混迹于各样的交际场合里,越来越破费在各种不必要的服装首饰上,迟秉文倒是不大在意的,但是迟太太却看不过眼了,今晚她同宝络出门时,被迟太太揪住了一顿教训。
冯小婵只是觉得有天大的委屈,这时候撅着嘴直直地朝瘦鹃这边走过来,她要找迟秉文诉苦。
“先生你评评理嘛!凭什么周瘦鹃可以买,我就不可以?你们迟家太欺负人!”
连心慈朝瘦鹃看了个对眼,她压着声音道:“这是——冯?”
瘦鹃含蓄地笑着,点了点头。
迟秉文先没说什么,默然了一会儿,等到冯小婵越说越愤激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说道:“瘦鹃都是自己付的钱。”
冯小婵一愣,噤口不言了。她感受到四面围住她的一种侮辱性,一下子涨红了脸。
瘦鹃把目光往她脸上一停,心里想着——冯小婵一定是生气了,她脸上颜色很不对,简直好像要哭出来。
瘦鹃在从前那个世界里便一向把自己逼得太紧,她不能容许自己一丁点儿的露怯,所以生平最不齿人哭,连女人的哭泣她都觉得是一种弱者的要挟行为。
她一向拎得很清——如果一个女人必须倚仗着她的眼泪来打动一个男人,她也就太可怜了。
陈伯玉见到这样一种场面,忙打着岔道:“嗳!各位!咱们先去那头把钱捐了,如何?”迟秉文本无谓与小婵难堪,气氛僵持至此,这时候亦乐得给她一个台阶。
他们一众人说说笑笑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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