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鹃觉得奇怪,扭过头去探寻的看着他的脸色,蹙额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我要说什么?我同她已经说的清清楚楚。”
瘦鹃“唔”了一声,进入房内,将要关上门时,她又探头出来道:“对了!没事不要敲我的房门!”
他们两个在山东仅仅呆了一日,第二天一早,又雇了车到火车站,去赶当日回程的火车。
在路上又虚度了两日。
瘦鹃上了车便开始整理弹簧厂几年来的账务,决定了其间人员的去留,又兢兢业业的规划着将来的发展。迟秉文无心去打扰她工作,便捧着一本莎士比亚翻来覆去的阅读,有时候趁着瘦鹃在卧榻上小憩时,走到桌前替她整理一下散落在各处的纸页,或者便一个人静静地备课。
他总觉得走不进她的心里去。虽然瘦鹃有时候的举动比之同时代的其他女性要“开放”一些,但他就是觉得,她的那一颗心,他打不开,也走不近。
瘦鹃在一片小火炉的白烟里上了楼,年久失修的楼梯吱吱呀呀的发出一阵声响。迟秉文拎着两只藤箱跟在她的身后。
进了门,瘦鹃又开始收拾起了行李。迟秉文下楼去打了水来,两个人洗了一把手脸,洗完了,瘦鹃便端着水盆往窗外一泼。迟秉文猛然想起来那天晚上兜头盖脸的一盆冷水,不由心有余悸的扯了扯嘴角。
瘦鹃忙完了,便坐在长条凳上歇息,他也跟过来坐。她便撇着嘴挪了挪屁股,坐到了长条凳的另一端,两个人各踞着一端,远远的。
巷堂里传来一阵苍老的吆喝声,“卖豆腐脑咯!卖豆腐脑!”
秉文猛地站起身,想要下楼去买两碗豆腐脑。那凳子却一下失了平衡,瘦鹃便被翘到了地上,两个人同时一愣。反应过来以后,瘦鹃吃痛的揉了揉摔痛的身子,不防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笑。
她气不打一处来,一下子立起身来,往他身上锤着,又要推他出去:“走走走,要不是你我也摔不了!还笑!”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成~
感谢!晚安!
第40章 百口莫辩
“怎么不愿意在山东多呆一段时间?”
“呆了做什么?”
“咱们住的地方离海边不远,本想同你一起去海边转一转的。”迟秉文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致。
“海边有什么好看。”
她顿了顿,望了他一眼,拨了拨耳边的碎发,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解风情?”她并不待他回答,径自说下去:“我是习惯了,习惯了做什么事都紧追紧赶。”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茫然地看着马路上堆成一堆的黄叶,“我这个样子……还想谈个恋爱呢,简直是做梦。”她说到最后一句,自嘲般的轻轻笑了起来。
迟秉文看着她扭头望向窗外那样坚毅的侧脸,心里蓦地涌上一种复杂难言的挫败感。
电车当当的分开了街道两边拥挤的人流。
娣娣忽然把扫把一丢,从巷堂口跑进屋里来,把手里的一把瓜子往兜里一揣,附到迟太太的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迟太太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问道:“真的?!”
娣娣连连点头,扶着迟太太迎到公馆大门口。迟太太伸出手来,恨极般的颤声道:“你!”
瘦鹃同秉文从车上下来,迟家的司机把箱子拎到了屋里。
“太太好,问太**!”瘦鹃立在阶下乖巧的笑道。
迟太太冷哼了一声,下巴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上扬的弧度,眼睛朝下瞥:“不是说离了婚?!”
迟秉文跟上前赔笑道:“没有,妈,没离婚,我把她接回来了。”
瘦鹃那双碧清的眼睛促狭的一闪,捉弄道:“太太您评评理呀!是他又跟我吵,还寄了张离婚声明,我受不住他几次三番的折辱我,就想回家来着。”
迟太太听了,立马调转矛头喁喁地骂起了自己的这个儿子。
迟秉文看了看瘦鹃,倒也乐得被她诬赖。
迟公馆里摆起了午饭,迟太太忙活着叫人去剥皮蛋,一时又催着上鱼翅,一时又端上来一盘南京板鸭。迟太太一面替瘦鹃拣菜,一面喜笑颜开的说道:“从前是秉文闹得太不像话,你谅一谅,便也都过去了,往后还是夫妻,还是要相互扶持一辈子的。”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泼泼嚷嚷的砸门声。
原来是冯小婵家里人气得揎拳掳臂,在公馆外头嚷起来:“你们迟家太欺负人。当我们冯家人都死光了?”他们一家人兴师动众打到迟家,看那架势,是恨不得连这房子也拆了。
娣娣打头出去探了探情况,又吓得不得了的返身回来,陈述了一番。迟太太神色一凛,带着金凤、娣娣两个便朝前门去了。
迟太太许多年来当家主母的气场倒仍旧很足,她厉言厉色的站在门口:“什么事叫你们这样吵嚷?”
冯家的人眯眼将她打量了一番,“你这个老婆子又是迟家什么人?联大的迟教授,那个畜生!在不在家?!”
迟太太横眉道:“我是这儿的当家太太,你们找他做什么?”
“你问我们找他做什么?呵!你倒有脸问我们找他做什么!”他们恨不能把这迟家主事的老太婆拖出来打个半死。
迟秉文闻声走出来,瘦鹃就跟在他后头。她向来自觉是局外人,乐得看一场好戏。
“你们找我?”迟秉文一脸的严肃。
人群间的气氛便又立刻升到了一种高潮。冯家人随即叫道:“好嘛你这没良心的畜生!你说!你把我们小婵藏到了哪里去?”
迟秉文怔了一怔,紧皱着眉头道:“小婵早就同我断了联系,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瘦鹃抱臂笑笑地立在他们一大家人身后。
忽然,迟宝络咬着唇走了出来,她身后跟着的,分明是冯家人口中被迟秉文藏起来的冯小婵。
众人都吃了一惊。
冯家的人把钉耙噼里啪啦的往地上一阵敲:“瞧瞧瞧!你们迟家还抵赖!要不是我家姑娘自己走出来,我倒真要被你们蒙住!”
迟太太看向迟秉文,恨声道:“秉文!真是你把她藏起来的?!”
“没有!我这几日同瘦鹃在一起,一道去了山东,哪儿能有空把她藏起来?”
冯家人看着他们只是一味推脱,心里发急,又恨小婵不争气——只等他家唯一剩下的这个女儿在迟家门框上一索子吊死了,就好动手替她复仇。但是究竟兹事体大,未便催促。
巷堂里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们是永远不会缺了谈资的,一时间议论纷纷,都当作新闻来讲。
瘦鹃抱臂看着,她的目光掠过迟宝络,宝络的眼睛便躲闪着避了开去,再看向冯小婵,她是站在那里如同筛糠。
冯小婵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但瘦鹃看着,总觉得她是一时腿软,才栽倒了下去。她呜咽着哭道:“我……我同……我同先生有了夫妻之实……反正嫁到王家,被人发现了也是一死,倒不如跑出来,兴许先生还念着一点旧情,能容了我,留我一个苟且偷生……”
瘦鹃反倒扯了扯嘴角,笑了出来,妙极,妙极。
“冯小婵?”迟秉文震惊的看着地上潸然泪下的年轻女人。
她的肩膀因为哭泣连带着一耸一耸,“先生……你难道就这样狠心?眼睁睁看着我去送死?”
冯家人一听,错愕之余更是不依不饶。
竟闹到了一个无法收场的地步。
“我们不管你迟家怎样,好好地一个清白姑娘就叫你们家这畜生给糟蹋了!要么,就叫她一索子吊死算了!生是你们家的人,死也是你们家的鬼!要么,你们趁早给我迎了我家姑娘进门,反正你们那畜生同他婆娘早就离了婚!”
迟太太又急又气,脸涨得通红,她是没想到老了老了,竟还能遇上这样一件丢了祖宗八辈名声的丑事:“离什么?他们好好的!”
冯小婵虽然抽抽噎噎,然而耳朵却听得分明,她哆嗦着一张失了血色的嘴唇,诧异的看了他们夫妻俩一眼。
“噢!又没离婚?我们是不管的,哪怕做个姨太太呢,就要你们点头,我们冯家也就不追究这事了,要不,除非你们一辈子躲着不出这个门,只要有人一踏出这个门槛儿,马上就绑起来,咱们结结实实的闹一场,叫警察也好,反正我们冯家的脸早就丢尽了!”
迟太太气不顺,一手紧紧地抚住胸口,骂道:“你们也闹得太不像话!”
自然又是喊打喊闹的折腾了半晌,人是越聚越多。迟太太逼不得已,终于被迫着点头道:“先叫她住在这儿,等风头过去了,你们再把她接回家里去。我们迟家是容不下她!更高攀不起你们这样无赖的亲戚!”
又许诺了一些钱财上的好处,冯家的人听了,也就散了。
瘦鹃看够了这出戏,一个人先悄悄地溜进了屋里。
冯小婵不知何时从地上爬了起来,掸了掸裤腿上沾着的泥灰,颇为得意的在她身后含蓄地笑道:“周……小姐,我真是歉疚。”
她脸上甚至还脏兮兮的留着方才大哭过一场的痕迹。
瘦鹃回身,瞅着她冷笑:“冯小姐,这事儿你骗骗你家里人还好,我是不上当的。恐怕你家里人也是‘愿意’上当,你嫁不成王家,又丢了他们的脸,只好配合着你演了这么一场闹剧,往后你的人生、他们的供养,也就有了来源。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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