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那卫家小姐,是怎样的一副容貌?”
安三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风牛马不相及的话,相爷竟会问女子的面容,他记得相爷府前不久才进过两个新人啊,然而在想到相爷口中提到的那卫小姐身份时,安三一惊后便是深深地低头,这件事情他一个下人多说一个字只怕都是错的,然而他又不可能不开口。
“老奴,老奴没见过卫国公府的那位大小姐。”
李邕和没有说话,常伴他身边的下仆心中一咯噔,自然明白这是相爷不满意的表现。
然而他之所以能在相爷府这个管家之位上,自然明白小心慎微固然无大错,可若是惹得相爷不喜,他这千万人都恨不得踩上一脚的位置只怕就保不住了。到了这时,最保险的莫过于套用别人的说法了。
安三小心翼翼地开口,斟酌着说辞说道:“老奴虽是没见过那位大小姐的面容,却也听过几个下人说过,那位贵人的姿容,只怕是投入皇城的仙人才有的,便连先帝那时的丽妃,只怕也比不上那位贵人的一半颜色。”
先帝的丽妃,那可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美人啊,李邕和想起偶然一瞥看过的美人颜色,难以置信过后却是有些想象不出,这世上真有女子会有比丽妃还出众的颜色。
然而李邕和也心知,他这位下仆向来谨慎,再怎么夸大其词,也是不可能在这一点上骗他的,甚至那说法,若是他去查,说不定还真是从见过丽妃姿容的人口中说出的,安三才敢这么笃定地说出这样一番话。
所以安三这话固然越矩,好就好在了它的真实,正好中了他方才猜测的那个点上。
安三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相爷的面色时,顿时明白了他这句话正好说在相爷心中的那个点上。
果然听了这话,李邕和紧锁的眉顿时松开了,因为他也终于找到了当今那位陛下久久拖延的原因,此时他神情大方笃定着,甚至还带上了些许笑意。
“若是这般颜色,倒也不怪得廷易被迷了魂,现在都念念不忘了。”
李邕和摇着头,没有露出多少责怪的颜色,反而露出些对儿子的疼惜来。
安三最知道相爷对大公子严苛,对二公子,这个最肖他模样的孩子纵容的了,所以他也没对着相爷露出的这番样子有多少意外之感。
看着相爷面上的放松,安三却是一头雾水,作为宰相旁边的门人,你什么都知道固然是取死之道,然而你若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下场可能比取死之道还要可怜,他能在宰相旁边呆上数十年,便是靠他一身揣度人心和通达上意的本领,也正因为此,明白不少事情隐秘的他也能成为相爷旁最为懂事聪敏的下手。
然而相爷这出宫来变化多端的面色,还是让他有了些许无法揣测相爷心思的不安生出。
如今看着相爷面色转晴,甚至冒着被责怪的可能,安三主动地讨好着问道。
“相爷可是想到了什么喜事?不妨说出来,让老奴也替相爷开心。”
李邕和果然没在意安三此时的问话,对于他而言,安三可能比朝廷中不少官员还能明白领会他的意思,甚至有些事情哪怕吩咐给安三做,他也觉得要比朝廷上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吏要做得好的多。
而且安三一家子的性命和富贵都拿捏在他手上,性子也最是沉稳可靠,哪怕是对于他的儿子,也没有他交予安三的信任这般多,所以不仅是一些要紧之事,在无人知时,一些诛心之岩他也不无可说。
书房中层层侍卫把守着,隔音之效又是最好,在这里的密探,几乎不可能有旁人能听到。
也因此心情完全放松下来的李邕和慢慢研着墨,不紧不慢地下笔时,畅慰的憋了一天想通的关节让他更是毫无隐藏想法地开了口。
“安三,你说这圣上,除了那反贼之后,拿到了兵权,心里还想要什么?”
这可谓是大逆不道的谈话没有让安三的面上显出一些惶恐的神色,与皇帝比起来,他心中的主子永远是给他性命富贵的相爷。
“奴才想不出。”安三陪着笑说道。
李邕和一笑,清正的面上不屑的笑意却毫无掩盖地显出来。
“咱们这位圣上,还是位不折不扣的情圣呢,要了权势还不够,他想要的还有那权势背后的美人啊。”
☆、入宫
“相爷说的,莫不是就是那卫家的大小姐?”
联系着相爷上下说的这番问话,安三纵使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仍是被他家相爷话中的意思一惊。
那卫家小姐不是他家老爷痛恨了多年之人的未过门的人吗?怎么和和二少爷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之后,又和宫里的皇上扯上了联系呢?
然而固然想不明白,安三也是懂得自己的职责是什么的。
安三略微抬起头,尽职尽责地向老爷恭敬地地问道。
“那相爷的意思是——?”
李邕和最满意安三的这一点便是对于不该问道事情从不过度探究,对职责之内的事情却有狗一样敏锐和主动的意识。
“最近让府里管廷易管得严些,毕竟那位已经是陛下看重的人,就不要再多生出什么事端。”
李邕和气定神闲地放下笔,从容说道。
“至于陛下急着的事情,便是国之根本,我这个两朝老臣,自然要为君分忧。安三,把这封信带给廷尉使的张谦,不要以宰相府的名义公开去送。”
得到了切实的吩咐,再看到相爷镇定自若的态度,安三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了下来,他恭敬地接过,却是早已明白了相爷的意思,而这些不能见人,也不能被查证是宰相府的书信,自然要吩咐专人送到。
……
天气逐渐转暖,而在开春之后,便是宫廷里一年一次的选秀大典了。
京城中的风起云涌仿佛都和她这小方院落隔绝开了一般,卫莹自□□好的朋友,如今在她双十的年岁都早已成婚,开始操劳家中的大小事务,如今她的身边,甚至没有一个可以彻底交心的人。
而卫国公府固然气派,可自从她那个没有见过几回面的爹离世之后,家中的妾侍都被娘亲发卖到别处或者遣回了原处,而这个没有多少实名实权的卫国公府的名头倒也招惹不了京中这些权贵人家的多少注意。
卫莹又是冷淡喜净的性子,在两位兄长先后离家之后,府里的清冷更是仿佛冷到了骨髓里。
她倒也没有对这般平乏无味的生活有多少不满,在那人还是个没有多少名气的军官,几次冒着可能被他兄长责罚的危险来找她时,她方才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处毫无人气的屋宅透满了荒凉死寂的气息。
然而总归是心底还存有那么一丝盼头的,因此在等那人娶她过门的这些年月里,想到日后夫妻恩爱,锦瑟和鸣的生活,甚至还会觉得这般乏味的日子还会偶尔泛起一些等待的甜意来。
然而在那人真正离世后,这方天地便如同一道囚笼,想着哪怕在此了此余生,她的心中也没有了多少波动。
人总是要死的,然而她不能如此任性,她不能让还牵挂着她的娘亲和兄长难过。
如今怀想起那时的日子,卫莹才惊觉她心中原来还是有些活下去的盼头的,也许就是那长长久久的荒寂岁月里闪过的那人一丝片刻的温暖笑意,便足以让她余生都足够指望着那一星半点的火光取暖,或者说残存下来。
然而在那一丝半点的念想,就如同寒夜中升起的些许火光被人如同寒雪一般遮盖到熄灭时,再望着这一处似乎亘久不变的院落,卫莹方才觉得这府中的寂静和冷清已经到了她都有些挨不下去的地步了。
她的名字已经递上了那本进宫秀女的折子,与此同时的,便是廷狱的两位兄长,终于托人传出了消息,说他们一切情况都好,言之凿凿地保证着他们一定能安全回家,而且狱中还有一位张大人照拂着他们,所以他们与平常下狱的劳犯不同,没有受到多大的罪。
然而哪怕一切安好,身在牢中,又如何能让府中安稳度日的她们不担忧呢?
娘亲的面色一日日消瘦下去,也许是为了不让她担心,每日请安时勉强露出的面容和话语仿佛都带着对她的刻意安慰的意思。
而与兄中信中安稳情况相反的,便是京中不知从何处出现的紧张风声,似乎造反之时在不知觉间已经被泄露了出去,而宫中似乎并没有杜绝民间这般议论的举动和心思。
所以这股风向越传越广,如今京城中朝野激昂。
比起少部分还能够理智的沉默以对的人来说,大部分臣子,尤其是昔日与付峻关系亲密的朝臣,如今为了撇清造反之事,甚至开始了互相的指责攻讦,甚至往付峻身上泼脏水者亦不在少数。
毕竟死人已经不能再度开口说话,而付峻无亲无眷,昔日油火烹锦的大将军名头有多少大臣百姓追捧,如今便有多少人攻讦指责,茶楼间议论此事者亦不在少数,便是寻常百姓也有所耳闻。
而没有过多消息渠道,人云亦云的百姓们,从最开始的坚定不移地相信付将军,到了后来,也多是带有唏嘘之色地一叹而过,有些甚至已经开始调转态度来编排他莫须有的是非,哪怕真有少数真心敬重的也只能在这愈演愈烈的诡异风潮之下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