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光听这话虽然说的客气,可往深了里头说是关系着两府的关系。她不确定……老夫人会不会为股权大局而将这事不了了之。
“老身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真不知道姑娘间竟还有这种打闹,真是闻所未闻。老身记得……你娘海定侯夫人最是个知礼守礼,言行分寸得宜之人,怎么?到你这儿这种事竟也都可以用“姑娘间的打闹”这种鬼话来糊弄过去了?”
溪光闻言大感意外,万万没想到老夫人的态度会这样强硬,整个心都跟着澎湃了起来。她依偎在老夫人怀中的身子,都忍不住轻轻颤动了起来。
“老夫人。”吴汀阑被说得面颊通红,羞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老夫人又将视线转去了宁栀那,才刚要开口,却叫一个妇人给抢了先。那妇人约莫三十出头,径直去了宁栀身边,狠狠掐了她一把,“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糊涂!”
宁栀被掐得疼了,惊呼道:“娘!”
这妇人正就是三房正室夫人李氏了,李氏飞快道:“受了什么委屈,你只管跟你祖母说。你祖母处事最为公允了!”
“……?”宁栀见她娘朝自己偷偷使了眼色,这才反应了过来,急忙忙朝宁老夫人道:“祖母,是她先动的手!”
“是我动手的不错!”许思娇扬着下巴,甚至这会子还带了一分傲气,很不屑宁栀似的。“可你怎么不说我为什么要动手?我无缘无故为何要跟你过不去?”
溪光藏在老夫人怀中,只露出了一小半的眼看着这两人争辩,她倒是真的挺想知道宁栀要如何圆回这话的。
这宁相府溪光是初来乍到,里头水深水浅一概不知。端看宁栀对她的态度,也可见往后要在这府中过日子也未必会轻松。她还记得当初盼兰说过二房因二老爷和二夫人失踪其实早就名存实亡,她回府唯一能倚靠的便只有老夫人了。
溪光刚才见老夫人对她的爱护发自肺腑不假,然而,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宁栀在老夫人跟前的日子可比她要多得多了。溪光心中暗念,往后是不是真的能依仗她这祖母,端看这回老夫人这回是怎么个处置法了。
那边宁栀被许思娇一堵,半个字都憋不出来。她娘李氏见了暗自发急,推了她一把催促道:“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是……是因为……”
许思娇冷哼,“是因为什么?”她挑着眉,神情张扬:“因为你设计要陷害我!你撺掇我对宁溪光下手报复!”
“胡说!”宁栀急得要跳起来,“你胡说,我没有!祖母,我没有!我本来只是来瞧三姐的,怎么可能撺掇她伤害三姐!”
溪光心底里咂舌,“三姐、三姐”喊得可真顺溜,转念又不禁酸溜溜的想——怎么说谎的人都不会心虚结巴的!
“可不是!那是你的姐姐,你怎么会害她。所以你们就合起火儿来害我咯?”许思娇听她一口一个三姐的喊就厌恶,认定了宁栀奸诈。“你跟宁溪光早就设计好了,想骗我对她下手,到时候反咬我一口恶意报复是不是!”
相较起来,宁栀更像是乱了阵脚的那个,尖叫着否认:“没有,祖母她都是胡说的!”
溪光瞧了只能无奈叹气,宁栀再这样下去,不定旁人要信了许思娇的了。她往老夫人怀里钻了钻,像是软弱可怜的幼猫在寻找更温暖的地方。这会她没开口道出事实真相就算是给宁栀面子了,没落井下石了,自然不会再开口帮着她圆谎的道理。
宁老夫人也觉察到了怀里这单薄身影的受惊和不安,就用手掌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背。说是央央儿同五丫头设计陷害许思娇,老夫人是半点都不信的。人都已经被这许思娇害成了这样,没想到她还要泼了这脏水到央央儿身上来。
“哦?照你这么说,这一切倒是我这的两个孙女要设计害你了?”宁老夫人板着脸问。她平日是最慈爱和善的性子,此刻却浑身上下都透着威仪。
“……”许思娇被这种目光注视着,也不由心下一慌。“没错!”
老夫人又对着宁栀道:“五丫头,你可认这种说法?”
宁栀愣了一下,也知道这是老夫人给自己机会解释,哭着道:“我怎么会跟三姐合伙算计人!明明是郡主气不过三姐害她丢脸,要找三姐出气,叫我替她瞒着,许了我好些好处,还说带我入宫见贵妃娘娘。可是我虽然同三姐没一块长大,也……也不能眼见着她都这样了还被人欺负。”
老夫人心中自然是信自己这个看着长大的五孙女宁栀多些的,何况这许思娇锱铢必报的性子谁人不知。就连吴汀阑也更信宁栀的话多些,全因许思娇平日行为太过胡闹了。
“你们不信我?”许思娇意识到众人看她的神情不对,垂在两侧的拳头攥紧了,再看向宁栀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愤怒。她自然是恼怒宁栀的,可却也知道她不过是个蠢货,许思娇内心里早就认定了这一切是宁溪光安排的。要不是听说宁溪光成了半死不活的,她今日也不会来,可真要是半死不活了哪会再醒过来,还不都是计,都是来设计她的!
许思娇恶狠狠的盯着宁溪光,竟是失了理智一般的冲了过去,一把揪着了她的手臂要从老夫人怀中夺人。她面目凶狠,下手力气也大,俨然是什么都不顾的疯魔样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却是宁老夫人将另一只手握着的龙头拐杖给直接挥动着打了过去。这一下重重的打在了许思娇的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啊——!”许思娇吃痛,捂着手臂蹲在地上。再抬起头来时,眼中含着眼泪愤愤然道:“你打我!我是郡主!是皇上亲封的郡主!不是你个老婆子随意能打的阿猫阿狗!”
吴汀阑忙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快住口!你怎么能对宁老夫人无理!”
“扑通”一声,宁老夫人将那拐杖往地上重重一落,脸色霜寒,声音洪亮:“你可知我这手上的是先帝所赐的龙头拐杖?莫说是你,就是奸佞昏君老身也一样打得!”
“今日这龙头拐杖之罚,你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
第7章
【7】
这一日直至过了傍晚,宁相府三小姐的住处——海棠春坞里才出来人。
下午发生的事本就荒唐,老夫人动了雷霆之怒,将这事相关的几人一应都责罚了。那许思娇被御赐的龙头拐杖狠狠打了好几记,到最后还是吴汀阑叫了随行的婆子将她背了回去。至于宁栀也没得了好,原本这世也没一个巴掌拍得响的事儿,老夫人可没念着她是亲孙女儿就心软,最后直接让人送了去京郊的太行祠学规矩。
“祖母……”溪光软软的喊,在老夫人的怀里躺着头仰望。这事的结局远超溪光之前的推测,心中对这位祖母不由多了许多崇敬。今儿若不是为了她,也全然到这一步。不难想象从此往后,宁许两府的梁子也就结得更深了。
宁老夫人拍了拍孙女儿的后背,目光又爱又怜,已经全然不是刚才的凝重和肃穆。“往后有祖母护着,看哪个还敢欺负我的央央儿。”
溪光听了心中发酸,眼中一下子就蓄满了眼泪,她一个游魂在玉枕头里也不知多少年了,一直都是孤孤单单没个人作伴。虽然这世间万物她虽然都看得到听得到,可又都是同她毫无半分关联的。如今被人这样搂着抱在怀里头疼爱着,溪光心下不禁生出了万千触动。
这种时候,大多应当要回一句“多谢祖母”这样的话。可偏偏溪光却是“得寸进尺”,细细的胳膊越发环着搂紧了老夫人,痴痴的缠着问:“要是祖母,生气……了呢?”天知道她说一句话连贯的话要费多大的劲头,可即便她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也还是咬字生硬、毫无起伏,叫人听着别扭得很。
可在这种情况下,老夫人只觉这孩子可怜得很,仿佛就是在眼巴巴的跟她讨一个保证——一个自己永远不会不管她的保证。
老夫人望着自己怀中的人儿,见她问这话的时候眉头紧拧着,密扇一般的长睫上还挂着摇摇欲坠的泪珠……“不会,祖母永远都不会生央央儿的气。祖母永远都护着你。”说到最后,她自己也是悲恻了起来,跟着溪光一道掉了眼泪,心中暗道也不知这孙女在外头是受了什么罪,是她大意了。
余下的几人见了,也就通通明白这位才回府的宁家三小姐在老夫人心中是个什么位置了。
高门大户里最不缺眼皮子浅的人,前几日见宁溪光半死不活,便好些人以为老夫人待她也上心不了几日,因此伺候什么也就怠慢了许多。
而老夫人从刚才的事中其实看出了端倪,她这是给央央儿吃了定心丸不假,也是叫底下人往后要敬着她这个才刚从外头接回来的三孙女。紧接着她转念又想到,今日这事何尝不是因为央央儿身边没个忠心人护着的缘故。所以等听溪光轻声细气的问盼兰下落时,也就索性松口放了这丫头,“明日我再挑几个丫鬟照顾你。”
盼兰因着那日府元巷的事被责罚,她是亲眼见着溪光忽然倒在地上的,后来又听说三小姐好不了了,她在柴房里也是懊悔得不成。总觉得是自己办事不利,才会连累了小姐,恨不能以死谢罪。谁想忽的被人从柴房里带去了海棠春坞,直至见了宁溪光的面,才敢相信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