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两名胸无点墨的市井小民,唐家两兄弟,则是吕皇最大的劫,吕吉山想要赶走他们。
可是吕吉山不是长容公主,他不能亲身检验吕皇最为看重的男人的“关键处”,所以导致了他一直未能寻得比唐家两兄弟更为出色的竞争对手,这让吕吉山心焦不已。
同吕吉山一样心焦的,还有朝堂上的众老臣工们。以唐谨中为首的老派臣工尤甚,他们为吕氏王朝没有后人心焦。眼看吕皇已经奔花甲了,帝国太子之位却始终空悬,这早已不是吕皇一个人的事了,是朝廷的大事,是国家的隐患!必须早日堵住才行!
被贬黜至贵州的唐谨中,在吕皇登基后又被召回了京,官复原职,依旧做他的御史大夫。唐谨中矜矜业业,为人臣,忠君事。在朝廷最危急,人民最需要的时刻,他又义不容辞地出现在了吕皇面前。
“陛下……立嗣之事已不能再拖,陛下您已经不年轻了,高祖皇帝而立之年便立了太子换得天下太平至今。前朝夺嫡之祸犹在眼前,陛下切不可勿忘记前车之鉴啊!”
唐谨中深深伏地,长跪不起,一副死谏到底的模样。
吕之是女人,最听不得人家说她老,可是这唐谨中压根无有顾忌,毫不委婉地告诉她她已经老得不能再等了。或许在唐谨中眼里,龙椅上坐的只是一个图腾,一个代号,与男女无关。
吕之鼓了许久的气,最终觉得与这老古董纠缠自己是否年轻毫无意义。于是她压下心中不悦,开始站在皇帝的立场认真思考唐谨中的建议。
“爱卿觉得,朕应该立何人为太子呢?”
“陛下,毋庸置疑,自然应是相州的相王,李砚殿下。”唐谨中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吕之一股火气直冲脑门,想要发作又生生忍住了。自己费了半天劲,改国号,立新朝的,为的就是灭了老李家的魂。如今自己老了,就又要把天下再还给李砚,那自己之前费的那些功夫岂不是白做了吗!
吕之鼓着腮帮子恶狠狠地问唐谨中,难道这天下,就只有李砚那个不中用的家伙可以坐了吗?也不怕他败光了老李家的祖产?
唐谨中抬起头,满脸不可思议,“陛下以为呢?那相王殿下乃先帝现存的嫡长子,立嗣不立长,难道立颍川王?颍川王可是轮不上啊。”
吕之扶额,在这帮臣工眼里这天下就只能交给姓李的人了吧?如若我非要把江山送给咱吕家人,你们又能把朕怎样!
于是,吕之淡淡地开口,“李砚愚钝,将这天下交予他,朕不放心。”
她冷冷地看进唐谨中疑惑的双眼,“朕想从咱吕家挑选合适的孩子守护朕的江山。”
唐谨中闻言,心下一凛,这吕皇看来是想让李家彻底成为过去式的节奏,形势可是有点不妙啊!唐谨中虽然迂腐,却并不愚钝,他甚是聪明,可以说是胸有丘壑,能谋善断。
所以,心中巨浪滔天的唐谨中压根没有露出任何惊讶与不堪的神色,他破天荒地并没有与吕皇进言什么李家打天下的光辉历史,而是顺着吕皇的话,开始郑重其事地考虑起自吕家族人中选嗣,这件事的最佳解决方案来。
“陛下,只是放眼吕氏,除了太尉(吕吉山)与骁骑将军(吕吉海)两位大人较为热衷政务,旁的也寻不出什么人了吧?骁骑将军的儿子们年纪太小,而太尉大人连儿子都无。就这两位大人自身来看,很明显太尉大人要英明神武一些,可是太尉大人自己亦未进过几天学堂,若是与博闻强记的颍川王相比,反倒是颍川王更胜一筹了。”
上首的吕之神情晦暗,看不出喜怒,她抬手一挥,只淡淡地开口,“御史大人此言差矣,英雄不论出身,有才便可为天下,汉太祖高皇帝还是无业游民出身,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代明君。”
资质平庸的李砚不被吕之看好完全可以理解,李韧总是能堪当一用了吧!可是眼看着吕之似乎一心只为吕吉山说话,唐谨中却并不感觉挫败,他反倒频频颔首,对吕皇的话表示赞同。他嘴角噙着笑,并不再继续与吕皇探讨读书多少与当英雄的关系,唐谨中迈步向前,凑近吕皇的耳朵,低声说话:
“恕老臣直言,相王与颍川王两位殿下是陛下您的亲生骨肉,哪怕您百年之后,他们亦是您的儿子,他们会将您供奉于宗祠,香火不断,日夜祭拜。而太尉大人,只是您侄子,待百年之后,试问吕大人的宗祠里供奉的可会有他的姑母?血亲与族亲,孰近孰远,何须谨中赘述……”
第57章 折节
唐谨中寻吕皇讨论立嗣的事, 很快便为苏琬儿所知悉, 她知道, 吕吉山的劫,就要开始了。
琬儿破天荒的有些踯躅,上一世的她在敏锐地发现吕吉山夺嫡无望时, 迅速将他抛置身后, 转身投奔回京二度做太子的李砚,保得了自己的权势永固。可是今日, 她却替吕吉山感到有些不值。或许吕吉山也是会有机会试一下那个位置的?
苏琬儿在心中默默权衡了老半天, 最终, 她第一次决定不再去想远在颍川的李韧, 她就想由着眼下的激昂心绪行事一回。她认为首先得更深入地了解吕吉山所面临的形势,所以她也来到了吕皇的面前, 陪她说话。
吕皇沿着御湖走了一会, 便坐在湖边休息,望着满池碧波发愣。
“如今走路多了也会累成这样,连御湖的一圈都走不完。”吕皇自嘲地笑,若有所思。
“陛下……”
“琬儿也觉得朕已经不中用了吗?”吕之抬起头,望向身边的琬儿, 眼中急迫又期待。
“陛下, 您虽说不如前几年那么年轻, 但也还算得上春秋鼎盛吧。陛下休要听那帮老头子混说,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不惜把陛下您往老了说。陛下自个儿放宽心态, 调养好身体,定然能够长命百岁的!”
听得此言,吕之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琬儿,朕也是人,生老病死,谁都不可违。”
言罢,她收了笑,深深叹了一口气,“琬儿也听说了?”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但苏琬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是的,陛下,唐谨中催您立嗣呢。”
“你怎么看?”吕皇的眼直直看向苏琬儿,内里的光芒逼得琬儿不敢直视。
“琬儿以为,陛下定会选择相王殿下。”
苏琬儿低下了头,语气中有笃定。琬儿深谙与吕皇谈心的精要,声东击西方能永保安康。她没有流露出半分对吕吉山的爱恋与奉承,她想,被自己直接提及的种子选手往往会成为吕皇忌构的靶子,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们李家的李砚。
“相王是您的儿子,自然应该成为陛下您的接班人。可是陛下,琬儿也期盼您能考虑考虑吕家的人,他们能为李氏执杖,能做垫脚基石,他们应该活得更好……”苏琬儿将吕吉山与他兄长一家摆入一个弱势的境地,只盼望,如若吕之最终选择放弃了吕吉山,至少得让她在活着的时候,尽量多的给吕吉山一点保命的资本。
“琬儿!”吕之抬手打断了苏琬儿的话,“国事非儿戏,立嗣当立贤,砚儿如此平庸,怎堪此大任?为何你们统统都以为这江山就非得要交与李氏子孙,你们可知道,如今这天下,它姓吕!它属于咱吕氏儿郎!”吕之说得激昂,说得斩钉截铁,似乎是冲着琬儿说话,亦或是——对她自己说的。
琬儿低头,“那相王与颍川王怎么办?”
吕之一愣,满面激昂如潮水般瞬间退去,她耷拉下脸,这让她看上去瞬间老了十岁,“琬儿,砚待你不薄,你与韧儿也素来亲厚,朕希望你能护着他们……”
琬儿心中惴惴,她觉得吕吉山的情况似乎并没有随着自己的重来一次有了任何改变。吕之口头上对吕家吹捧至极,可琬儿知道,这是吕之最常用的手段:吹捧最多的,反而最有可能是做棋子的那个。吕之对李砚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甚至还让自己护着李砚,看来诏李砚回京已再度成为吕之的首选。
其实,苏琬儿并不知道,自己与唐谨中之前说再多的话,都没有唐老爷子最后那句话直击吕皇内心:李砚与李韧流着她吕之的血,他们会将自己的母亲供奉在宗庙,而吕家宗庙内供奉的,则只会是他吕吉山的母亲。
吕皇再牛气冲天,哪怕她雄心勃勃到能长出胡子,她依然需要有人能在她死后供奉她的灵魂,让她的牌位有宗庙可以放。李氏,不是靠意气便能轻易放弃的,吕氏,也不是仅靠热血就能随便选择的。
吕之没得选。
……
心如明镜的琬儿并没有将自己的所思所感告诉吕吉山,因为告诉了他也没用,他又不能改姓了李。反倒容易刺激得他铤而走险,说不定死得更早。
琬儿对待吕吉山愈发的温柔,她会打听到吕吉山在哪里,做什么,然后悄悄地给他送盒御厨新做的点心。吕吉山爱吃一种“酥蜜炸果子”,先用面粉扭成型,再过油炸,最后淋上一层蜜浆,入口酥脆,香甜。
于是,一旦御厨炸了这种果子,琬儿就会亲手替吕吉山挑一盒最酥脆的,再亲自给吕吉山送去。吕吉山也总是会露出惊喜又满足的表情,将琬儿拉入背人的墙根,抵到墙上,先狠狠吻上几口,再一把抓起那 “酥蜜炸果子”高高抛起,再灵巧地张口接住,一口咬去,口中酥脆破碎的声响简直能“惊动十里八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