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月枕石能感到展昭的双手有些颤抖, 仿佛他想要用力抱住却又不敢抱得太紧, 可能是懂了有的美好恰似掌中沙, 握得越紧反而什么都留不住。
“十年能改变很多事。也许,我早就不是当年的小月。”月枕石喃喃开口,“你确定想要留下我吗?”
展昭后退一步仔细端详起眼前人, 半响后慎重地回答,“我很确定, 希望你留下。不论你走过千山万水, 在我心里你始终都是青羊宫的小月。也许是有变化的, 是比从前更美了。”
月枕石忍不住笑出了声,微微摇了摇头, “时间还真会改造人, 让傻猫也变得嘴甜起来。看来是我甘拜下风。”
“我哪有,只是对你说了一句实话。”展昭转移了话题, “你什么时候到开封的?开封大,居不易, 租房很麻烦。如果没有合适的落脚处, 你可以先住在我那里。”
月枕石挑眉反问, “我,住在你那里,和你两个人?”
“不是。”展昭不自在地解释了一番, “我五年前到汴京就买了一栋小宅子, 但这些年都是一个人, 索性就一直在开封府里住着。那宅子空着也是空着, 所以你……”
“不必了。汴梁的房产值得投资,早前我就请朱睿帮忙买过宅子。我刚到汴京没多久,这几天等宅子打扫干净就会住进去。”
月枕石看到了展昭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她笑了笑没有点穿,“我答应你留下来,这还不够吗?”
‘科科——’大树上打盹的红围脖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当下发出了一道意味不明的怪猫叫。
展昭轻咳了一声抬头看猫,正好与红围脖偷瞄他的眼神对上了。“枕石,你从哪里弄来的小红猫,它是在嘲笑我吧?这猫完全不比白毛的好脾气,白毛呢?”
月枕石说起她为了三只花猫的伤势暂住大相国寺,白毛自是留在了寺庙的驴圈里,不忘请展昭记下为花猫们找主人一事。
“宋二保一案应该有些后续要处理,比如他抓的猫是哪里来的,还有那间醉红楼后门的小屋子是谁的,你们调查的时候小心些。需要帮忙的话,这几天可以去大相国寺找我。白毛见了你应该会高兴的,至于小红么……”
月枕石抬头看了一眼似乎已经完全入睡的红围脖,又再看了看展昭身上的红色官服,“可能因为你们既是同类又是同性,相斥也就很正常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歪理。”展昭直接否认,他看了一眼天色先收起了叙旧的那些问题,“我记下花猫的事情了,你趁着天还没亮回去补一觉吧。”
月枕石是有些累了,这一夜又是救火又是救猫够乱的。她刚抬脚想往外走,又驻足笑问展昭,“相国寺与开封府,一个在御街东侧,一个在御街的西侧,其中还隔了很多条街,我回到相国寺再洗漱一番也该天亮了。这次你怎么不想得周全一点,请我留下来在你那里小歇几个时辰?”
展昭看着月枕石一脸笑意,他的耳朵已经不自觉地红了。“我……,你……,你愿意留下的话,我自是没有意见。”
“好了,不逗你了。展大人看看你的样子,像是我在调戏民男一样。你可别这样,万一包大人与公孙先生路过,他们一定要为你做主,你说我怎么办?”
月枕石试想了那样的场面,更是笑弯了腰,“展大人,我认了比较好?还是不认比较好?”
“枕石,你再笑下去,可真就把人引来了。”
展昭无可奈何地朝后看了一眼,夜已经深了而开封府很大,现在是不会有什么人往庭院来,但保不齐有意外发生。
月枕石一瞬憋笑,一本正经地点头,作挥手告别状就向外走去。
展昭看着月枕石离开的背影不由莞尔一笑,却又见她再度跑了回来。“怎么了?”
“有件事忘了说。”月枕石说着就轻轻捏了捏展昭的侧脸,“我更喜欢你,你就别和小红吃醋了。”
展昭闻言呆住了,他怎么可能和一只猫吃醋,这会却是来不及闪躲,一坨毛绒绒就跳到了肩上。
红围脖甩了展昭一尾巴,猫身一跃,向说完就跑的月枕石追去。
**
第二天,日头偏西。
汴京城还是一如既往的人流如织,完全没有被昨日的宁康街纵火杀猫案影响到。
月枕石一觉睡到自然醒就错过了寺庙的饭点,索性悠哉地出了寺门,在南门大街上便逛便寻些小吃填饱肚子。
“郎君,你这画真不值五两银子。你且看,这画中山水泼墨之间不够洒脱,再说一旁的题词,啧啧啧,还是不说也罢。”
中年文士站在画摊前,对卖字画的青年书生一个劲地摇头,“二两半,我就买了。你卖还是不卖?”
书生本来想说什么,侧头却看到月枕石,便不再与中年人多话,“今天不卖了。收摊,收摊了。”
中年文士见书生毫不犹豫地收摊,难免唠叨几句年轻人别好高骛远,他的字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世俗气息,本是买回家给儿子做反面教材之类的云云。
书生轰走了中年文士,这就看到月枕石手持一瓶果汁站在摊位前站定。
“月卿何时来的开封?是不是有要事在身都没来得急进宫叙话?有事就去先去忙,我们以后再聊。”
月枕石围观了一场赵祯卖画惨遭砍价,一点都不为撞见皇帝如此而尴尬,反正也不是头一遭见到赵祯的字画贱卖了。
“汴京风光更胜当年,正如您的风姿更胜从前。如此盛世,哪有什么比见您一面更重要的。”
赵祯一听这话就完全不信,月枕石要真是急着回京述职,怎么不见她递腰牌进宫。他指了指西斜的太阳,“我们是回宫聊,还是你找个地方聊?”
“自是护送您回家。”月枕石请赵祯先行,顺带搭把手替他拿了些东西。照今天的情况,赵祯是又单独微服出宫做些小买卖,身边的人怕是守在了街巷口。
两人朝着宫门的方向而去,不多时就见到一位白面无须中年人取过了赵祯手里的包裹,而又有四位劲装打扮的年轻男子护在了身后。
“既然偶遇,那就说一说后面的安排,月卿这次回汴京就别再远行了。诸邪大都除了,你为大宋奔波辛劳十年,不如换份轻松的活做?”
「古者,先王既有天下,又崇立于上帝、明神而敬事之,于是乎有朝日、夕月以教民事君。」
自先秦起,历朝历代皆有巫祝相关官职,大宋自然也不例外。不过是比之以往朝代,普通百姓或是一般臣子早已不闻其中秘事。
朝日祭天尚且能行于人前,夕月除邪于深夜人静灭妖魔鬼怪,是早就隐匿于江湖流言里。
十年前玉局观变,月枕石与唐观主也不清楚深坑发生了什么。也许他们无意触发了某个阵法,两人再度清醒已经出蜀,来到了前往汴京的官道上。
何必本行护国一职,他在死前留信赵祯交代了前后因由,其后就有了月枕石入宫受命。
夕月除邪,其中的艰难不足为外人道。
不愿联系故人唯恐为其带去灾祸,不能再心慈手软否则会反受其害。一次次绝杀斗法,一次次斩草除根,当一柄工布利剑浸透鲜血,皎皎明月又怎能不平添几分杀意。
月枕石笑着谢过赵祯,“官家有旨,臣自当遵从。不知能捞个什么轻松的活?”
赵祯一步跨入宫门,笑着问道,“去开封府搭把手,破破案子,侍弄花草,逗逗猫儿,你意下如何?”
第78章
早朝散后, 包拯又被赵祯留了下来。
汴京事多。春天又进了哪里的奇珍异兽,夏天哪两家的郎君为了斗蟋蟀打起来了, 秋天要品评谁头上簪的菊花好看, 好不容易冬天消停些又弄起堆雪人比赛。
不谈那些国家政务,仅是这些奇闻轶事就有够开封府尹忙的。
包拯对于被祯三不五留堂说些京城之事已经习惯了,一如他习惯了赵祯封了哪个护卫挂名在开封府。半年前不正封了白玉堂为御前三品带刀护卫,半年以来就没见过人影, 还美名其曰是将其驻派到江南公干。
“朕这次为包卿寻了一位能干实事的。”赵祯信誓旦旦地保证月枕石的可靠性, 不会只挂了一个名就浪迹江湖去了。“包卿前两日已经见过月卿, 你认为朕有否妄言?”
包拯将宋二保的案子细想了一遍, 终是点头肯定赵祯的说法, 不过话一出口却成了,“官家所言不虚, 月护卫是个能逗猫的。如此也好, 开封府也能热闹些。”
此言一出,君臣两人相视一笑, 不复多言。
于是, 展昭带着包拯所托的月护卫任命书等物来到大相国寺。这次他见到了在寺庙里闲逛的白毛, 被其激动地胡了一脸驴口水,却没有看到那只古古怪怪的红围脖。
“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要做, 小红每天过午就会去巡街一直到晚饭点才回来。”
月枕石之前就说过红围脖与展昭有相似之处,这就是都做了巡街的活。“你来是想说花猫们找到主人了?还是特意看一看白毛与小红?”
展昭递出了包拯托为转交的一只木盒, “都有。不过最主要是来找你的, 你是真不知道, 还是装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