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大师,可否告知府城之中有哪几座庵庙允人借宿?”
僧人却是摇了摇头,眼前的女孩身上血腥味如此重,他怎么能将其他庵庙推入火坑之中。“贫僧既是出家人,对于女客之事不便多问,自是不知城中何处庵庙允人结借宿。”
“原来大师是要修一份六根清静。”
月枕石又不是真的好糊弄的孩子,她确定眼前的光头和尚对她有些不待见。
原因尚且不明,难道是透过这张尚且面黄消瘦的脸,看出了将来她有红颜祸水的潜力,觉得美色惑人所以不待见她?
这并不是自恋的冷笑话。
与后世博物馆里已作藏品的铜镜不同,此时在使用中的铜镜会时常打磨一番以而确保能清楚地照出人的面容,尽管比不过后来玻璃镜子的清晰度,却比水中倒影要清晰很多。
虽然月枕石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关心到底自己到底变作了什么模样,但是昨日到了慈幼局里还是照了照铜镜。她不能保证以后能倾国倾城,但按照这脸型与五官只要别想不开往肥里吃,还能符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美人标准。
不过,她第一眼见到铜镜根本没怎么未吃成胖子担忧,因为除了容易胖的体质,吃胖有两个条件——吃得够多与动得够少,以目前的生活环境来看完全没有达成此二者的可能性。
既然不为体重担忧,那现在思及铜镜为何又要沉思?
这是想起了曾在收藏把玩铜镜时,听说过一味方子——磨镜药。
当初,月枕石看到古铜镜就有疑问,从前的人怎么能模糊的铜镜照清面容?
翻阅书籍查证后得知前人用过两种方法,一如慈幼局吉嫂用的物理打磨法,二就是利用产生化学反应的磨镜药。
她又不是专门搞还原古文化配方的研究员,不可能记得磨镜药的成分是什么,却还记得它是从道观里流出来的方子,似乎是炼丹的衍生物。
道观练的丹药能否让人得道长生不老一事还真的不好说。而恰如香水行从民生出发在汴京落地生根,使得远在成都的百姓都有了好奇向往之心,炼丹的衍生物指不定也能够成为日常生活用品,以其卖出真金白银是可以预期的事情。
月枕石稍一走神想得有些远了,而再看了一眼面前的光头和尚,和尚又不炼丹,无法与她的赚钱之计相合。
如果真无尼姑庵允她借宿,那么选择一家愿意支持她为提高大宋百姓生活水准出一份的道观落脚似乎更好。
“多谢大师提点。”月枕石决定去调查一下磨镜药的市场情况,如今有无研发推广开来。如若制造出了磨镜药,能够更好地让世人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那么她又要怎么从中捞一笔。“我不打扰大师意欲跳出红尘的清修之心了。”
僧人还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他到底提点了月枕石什么,更不知这一回地将人拒之门外造就了什么。
寺门外,月枕石打开了地图册,她也没有先去看尼姑庵,而是先将道观所在都确认了一遍。从明日起她可以行动起来了,不只是找落脚点,最好还能找到一位有头脑的商业伙伴。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包括来到大宋后的第一个中秋节,月枕石都是在杀鸡挣钱与寻摸新的落脚点里渡过。在寻问几所尼姑庵被婉拒后,也总算弄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受到‘月杀’的盛名所累,这些庵庙都觉得允许她入住有碍佛门清规,所以一一统一口径将她拒之门外。
佛门主张不杀生。月枕石在南城屠宰摊的大名已经传了出去,如果同意月杀住在按庙里,而月杀一边又做着杀鸡杀鸭这般的事情,未免是有些太亵渎佛祖了。
这就好比有旅人去寺庙挂单,人住在寺庙里还要顿顿大鱼大肉,甚至搞得人尽皆知,难道会有和尚拍手称好?
当然,也有尼姑庵表示月枕石也以考虑一下出家为尼,那么对外也能说点化了她,让她放下屠刀了,而这么一来她就不能再从事那些杀生之事。
也许是有‘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和尚,是会认为月枕石的宰鸡杀鸭是为了方便百姓生活,从这个角度看各司其职是做了一件好事。
可惜,月枕石目前并没有遇上如此开明的和尚,而佛门境地对她表示出此处不留爷,难道她还真找不到一个留爷处?
而通过半个月为求一间便宜住处的租房经历,让她摸清了一件事——府城里的道观与寺庙关系不够融洽,虽不是水火不容,但在暗中是憋着一股劲。
事情竟然还与先帝有关。
第6章
二十多年前,宋辽之间签订了一纸澶渊之盟的停战协定。
且不说它到底是利大于弊地让大家都不用兵戎相见得以安稳地发展民生,还是弊大于利地让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心愿只能寄托于诗文之中,先帝在那之后玩了一出新花样,他发动了一起尊崇道教的运动。
宋真宗说有一天神仙入了他的梦,告诉他财神赵玄朗正是宋朝皇室赵家的先祖,既然财神是赵家皇室的祖先,那么大宋就该是受到神明庇佑,百姓们不必担忧宋辽之间签订了停战协议有任何不妥之处了。
先帝一梦,是真神入梦也好,是自我安慰也好,是安稳民心也好,大宋皇室道教的关系就被定了下来,顺理成章就要从帮助经历了五代十国之乱而衰微的道教重新发展起来。
月枕石按图索骥走访了府城里的道观与寺庙,她发现尽管有先帝以先祖为名尊崇道教,但以初步估算寺庙数量超过了道观,而和尚尼姑的数量起码比道士道姑翻了一个头,看来真宗之梦的威力也没有太大。
不过,成都府城里有着一间闻名蜀中的大道观——青羊宫。
有时候一可以抵百,自唐僖宗避难于蜀中曾将此作为行宫,后诏此处改为青羊宫,这里就成了蜀地的一处大观。
月枕石上辈子也听过杜甫草堂边上的青羊宫,那时早年的建筑已经毁于战乱而只能看到清代重建的宫殿,而她尚未去摸一摸铜制青羊就死在地震里。
时空错落,她踏入与慈幼局同在南城的青羊宫并没有见到两只殿前青羊,此时道观的占地也该远超后世。这些都不太重要,青观主允许她在此处借宿才是解决了一桩烦恼事。
“各地情况各有不同,贫道听闻京城的相国寺集端庄肃穆的寺庙与热闹熙攘的集市于一身,身处红尘而跳出红尘。益州与汴京不同,府城里僧众更求修一份清静。”
青观主在月枕石搬入道观客舍时主动见了她一面,或也好奇月杀其人到底如何,而也给出了为何府城寺庙不收留她的原因,无非逃不出避嫌二字。
比之宋朝其余地区,巴蜀与江南西路崇尚道教。
成都城内更有青羊宫这样的大观,先帝又定下了崇道之策,所以此地的寺庙佛门信众相对较少。
说一句揭老底的话,为何京城相国寺敢于融入市井,还不是因为它的规模与皇家的关系近亲给了它底气。成都府城内的寺庙没有那般的底气,又因为这些年以来暗中角力的佛道之争,使得僧众更要遵循清规戒律以免落人口舌。
“别看成都府内的情况如此,其实僧众的数量远高过道士。贫道接手青羊宫各类杂物之时正在先帝驾崩之后,与众位道友交流后得知,我宋境内大约两万余人入道门。川峡与江南共计八千余道士女冠,所占数量是高于其他各路,但与全国僧尼的四十万之数相比,道门中人少了很多。”
青观主引着月枕石走向后方的客居院落,他当然不会逢人便说道门复杂又矛盾的处境,或蜀中第一大观如何能在修行之道与世俗之道中取得平衡。
“月小友,还希望你不要嫌弃贫道对你絮叨了这些。你我结缘于此,这里面还有一则故事。半月前,贫道与何道友小酌一回,得了何道友的赠诗一首,恰是摩诘的《鸟鸣涧》,‘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何道友觉得时隔不久,诗文里所描绘之人就会做客青羊宫。”
月枕石还在体会眼前这位中年老道的意思,而穿过了一丛丛青苍浓郁的翠竹,尽头就看到客舍的模样了。
客舍院落的入口处正栽种了两株桂花树,八月桂花飘香,让整个庭院里都飘散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伴以假山流水之势,还能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鸟叫声。
等一等,难道那位何道士念了一首诗,指的就是她终会来到青羊宫?
时间不早不晚,月枕石在结束了半个月的代工杀鸡之后,她被衙役通知要往府衙一趟。不是有人投诉她杀鸡杀得不好,也没有说什么月铮过世七七之中不得杀鸡之事,而是提醒她要落实一下户口问题了。
既然月家已经没有剩下其余的主事者,而月枕石都来到府城自立根生,那么是该把她的户籍问题处理一下。
负责此事的官吏对月枕石稍稍普及了一下宋朝的户籍制度。
唐朝将人分为编户与非编户,说的就是良民与贱民,比如说工匠、女婢就是贱民不能单独立户,只能依附于主家,除非主家放籍否则就不得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