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她又发起了呆,脑子里始终盘旋着一句话:落叶归根。是不是有机会,自己能回去呢?
梅园很大,快入夜了也没什么人瞎转,一阵冷风吹过来,付屿打了个寒战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找顾长夺。这时候有个人突然打着灯笼过来:“还真是你啊?”
付屿抬头,看着一手抬高灯笼一手打着伞的吴飞:“你在这干嘛?”
吴飞指指自己:“我?我回去啊。”他觉得付屿今天有点奇怪,“你怎么了?”
付屿说:“也没怎么,我找顾长夺有点事。我迷路了,你带我过去。”说完又加了句,“你们最近忙什么呢?”
吴飞怀里放着东西,像书。
他咕哝:“也没什么,揪点虫子玩。”
顾长夺的院子很快就到了。院子里很干净,就几棵结了梅子的梅树,四面都是青檐的房子,雨淅淅沥沥,顺着檐角滴下来。
吴飞也没问付屿来找顾长夺干什么,送了东西进去又出来了。付屿等他出来才进去。
顾长夺坐在桌案后,听到声音没抬头:“还有什么事?”
没回答。他先看到的是一双沾了些许泥泞的白靴子,浅紫衣衫,视线往上,是付屿半笑不笑的脸,不施粉黛,却是有了几分江南女子的柔情。
“真的是公务繁忙呢。”付屿的伞收在手里,滴滴答答的水沿着伞尖滴到地上,顾长夺低头看了一眼,付屿低头看了看,已经在地上积了一小滩水了。
“抱歉。”付屿小声说了句,转身往门口走,门口有放伞的地方。
顾长夺微微挑了挑眉,她的反应很自然,但是似乎礼貌的过头了些。
付屿放好伞回来,解释:“没注意,你在忙么?忙的话我等会。”
这话说的更奇怪了,付屿看着顾长夺的表情,才觉出自己似乎是跟领导讲话一样,轻轻啊了一声。
“你有什么事么?”顾长夺把笔放下。
付屿看了一圈,没找到坐的,顾长夺伸手一指:“那儿。”
付屿把椅子拖到他对面,坐下,顾长夺脸色挺怪,估计没见过有人这么拖椅子坐到桌案前的。
付屿说:“顾长夺,我可能要回去了。”
顾长夺愣了愣:“什么?”
付屿手指绕着自己一圈头发玩:“我吧,不是这里的人,最近我总觉得,我要回去了。可以理解为另一种死了吧。”
顾长夺还是没有说话,似乎在斟酌她的话的可信程度。
付屿继续说:“其实你跟轻凰应该是对头,可是估计没人想到现在我们能坐一块和和气气地谈话。你们的恩怨我还是没理清,不过也差不多了。以后要是我遇到你,咱俩还是好朋友。”
看着顾长夺明显没懂,付屿笑了:“就跟来这里旅游似的。”
顾长夺抬起头看着窗外,雨还是不停,淅淅沥沥的,他有点烦躁,说不上来是哪里。
他破天荒没觉得付屿是在说笑话,而是问了句:“你还回来么?”
付屿摇摇头:“不回来了吧,反正这里也没什么可留恋的,还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我还想留着命安享晚年呢。”
顾长夺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可是又什么都没抓住。付屿和轻凰最本质的不同,就是性格。付屿这个性格,和她在的位置太不相符了。
顾长夺听到自己问:“什么时候走?”
付屿说:“不知道,想多了就头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快了。第六感吧。要是我走了,记得给我烧点纸,因为我没准回去就死了。”
顾长夺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
付屿突然吸了吸鼻子:“真是,跟偷来的日子一样。”
说完她站了起来:“记得给我烧纸啊顾长夺。”
眼看她要走,顾长夺手比脑子还要快的作出了反应,他抓住了她的袖子。
“付屿。”
付屿听到顾长夺念出这两个字挺新鲜的,她问:“怎么了?”
“你走了,轻凰会回来么?”
付屿觉得胸口一闷,随即笑了:“没准呢。”
她看了看自己袖子,顾长夺估计没缓过神,她又笑着看顾长夺的眼睛:“舍不得啊?”
没明说,可是两个人都知道舍不得的是什么。
付屿攥起他的手,低头很绅士的在他手背快速吻了一下,顾长夺赶紧抽回手。他不知道付屿这是做什么,可是调戏他是没错的。
付屿笑了:“绅士之吻。”
“胡闹!”
付屿清楚顾长夺没恼,她俯身趴在桌子上,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顾长夺的脸。
顾长夺身子向后仰着,强忍着没有起身。
付屿也没做什么,就只是认认真真看着他。顾长夺起初不看她,等到他终于忍不了,视线跟她对上的时候,他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你看什么?”他的心还在悬着,付屿说:“顾长夺,如果再给我一些时间,我真的可以好好对你的。”
顾长夺转了脸,说不清什么感觉,只觉得似乎一片平静的水面被她扔进了石头,久久平静不下来。他不觉得这是喜欢,可是又说不出是什么。
付屿直起身,低头扯袖子的时候没头没脑说了句:“也不知道哪里对了胃口……”
离开的时候顾长夺倒是出来送了,还是一脸冷漠,跟夜雨里的风一样冷。
付屿晃了晃手里的灯笼:“啊……还真是一个冷漠的人啊……”
她踏着雨走了,昏黑的夜里,只有她轻轻浅浅的脚步声,混着屋檐的滴水声。
吴飞从屋里出来:“大人,我怎么觉得长公主最近有点奇怪啊?”
顾长夺背着手笔直站着,依旧没什么表情。
可是吴飞觉得更奇怪了,感觉不对,哪里——说不出的怪异。
他俩,做了什么?他瞅瞅顾长夺的衣服,也不乱。难道只做了高难度的么?气氛不对啊。
顾长夺冷冷瞥他一眼:“下流。”
吴飞:我……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第24章
回到住处天已经彻底黑了, 付屿把书房的灯点上,在书桌坐下。
笔墨纸砚。
付屿拿着毛笔,突然觉得有种命不久矣的感觉。笔尖墨汁落纸, 在纸面慢慢晕开, 晕成一个“死”字。
付屿手一抖,几乎要拿不住纸。
死。
是她死吗?还是谁死?木七突然推门进来, 付屿吓得扔掉了手中的笔。
“主子你怎么了?”
付屿深吸一口气:“没事,你怎么过来了?”
“我以为主子还没回来书房没有灭灯, 过来看看。”木七走过来, “主子我吓到你了吗?”
付屿“嗯”了一声, 低头看时,纸面上的“死”字已经不明显了,越晕越开。
“木七。”
“啊?”
“如果, 我是说如果我出现不测,你……”给我收尸吗?付屿卡住。
木七突然严肃起来:“主子,我们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付屿看着晕成一团的墨迹,咬了咬嘴唇:“在这里的一个月, 记得小心些。”
接下来的几天十分平静,付屿没有感受到杀戮的气息,梅三娘极少露面, 只是弟子教她护理梅树。
难得一个好天气,师姐吩咐了几句就离开了,她一个人看新开的山梅林。有的梅树结了青梅,有的还在开花, 品类很多。
她转了两个时辰,上上下下,很累。江南的气候很湿润,她的关节在下雨天会疼,她揉着自己肩膀,觉得这么年轻真的不应该得这些病症。
——
顾长夺看到付屿的时候她在梅树下睡着了。
顾长夺以为她晕倒了,忙给她切脉。付屿的脉象微弱,顾长夺俯身轻轻摇醒她:“付屿,付屿?”
付屿睡得正沉,呢喃了一句醒过来,看到顾长夺,她喃喃:“顾长夺,这是梦么?”
顾长夺站起身:“不是。”
付屿还有点迷糊,新伤旧疾,劳累几日,没想到坐一会儿的功夫就能睡着了。
她扶着梅树站起来,顾长夺说:“你舅舅回来了。”
付屿还有点懵:“嗯?”
“我收到传信,他意图谋反。”
付屿终于反应过来:“不可能。”
顾长夺双手背到身后:“他一直有这个心思,你不知道么?”
付屿终于清醒了,她直起身直视着顾长夺的眼睛:“我不知道。”
顾长夺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付屿说:“为什么?”
顾长夺从袖中抽出一张纸:“如果他回京之后做出什么,那就是死罪。”
付屿接过:“他还有几日能到京城?”
“七日。”
【速速回京】。
黎灼的密旨。
“我要怎么做?”付屿问。
顾长夺低头看她:“不是一直知道怎么做么?”
付屿突然抬头:“梅三娘。”
付屿和顾长夺找到梅三娘的时候,梅三娘正在酒窖中。门人引他们进去,昏黑的酒窖中,有着淡淡的酒香和特殊的潮湿味。
梅三娘站在一个酒缸前,拿了一个酒杯品酒:“不错。”
付屿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三娘,你让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梅三娘慢悠悠转过身,嫣然一笑:“当然是,请你来做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