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声叹了口气,见身边怂软得跟垂了耳朵的兔子似的女生,登时有些心软,点头应一句:“好,不打架。”
夏茜茜提起来的心终于归了原位,又偏头跟谢爷爷会意一声,一溜烟窜到门口,套上鞋子,火速逃离现场。
*
小院子里很安静,花架旁的圆桌上悬着一盏灯,灯光昏暗,是暖黄色的。偶尔吹来一阵夜风,耳边全是草叶摇曳的哗哗声,远处星光细碎,树荫婆娑,鼻尖全是草木气息。
夏茜茜双手插在口袋里,在院子里踱步。
谢煜也并未让她等太久,没一会儿那中年男人带着年轻的女人出来,面色阴沉得仿若能滴出黑墨水来,看到院子里的夏茜茜时,下意识想上前说什么,刚朝她这个方向迈出一步,却又作罢。
男人刮了她一眼,拂袖离开。
夏茜茜眼尾扫像男人离开的方向,那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没多久便开走了。
虽不懂他那一眼的涵义,但她也能感觉到,那人并不是太喜欢她,甚至……有点敌视的意思?
这都是什么毛病?
她低头将脚边的石头踢开,小石子一下一下点在地上又弹起来,最后消失在某个灰暗的角落里,不见踪影。
不多时,谢煜便推门出来。
夏茜茜第一时间跑过去,斟酌着言语,才慢吞吞问:“阿姨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我去看的时候,她已经睡了。”
她微微颔首,又指了指刚才那对男女离开的方向,小声问:“他们是谁呀?”
谢煜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停留两秒,又轻飘飘的挪开,落在远处的黑暗里,不知在看什么。
良久,他才自嘲的哂笑一声:“我爸,”他一顿,话音中带着几分夏茜茜听不懂的情绪,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五个字来:“和我的继母。”
她静了半响没吭声,夏茜茜这小半辈子过得太顺风顺水,她不懂离异家庭是什么样的,不明白被抛弃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谢煜歪了歪脑袋,眼底带笑,却不真切:“我可只有你了,夏茜茜。”
她长睫颤了颤,抬头看他。
她向来是不会安慰人的,脑子呆得跟木鱼似的。
内心挣扎良久,她才摊开掌心,搓了搓冒出来的,黏腻的汗,脑海中闪过各种哄人的画面。
夏茜茜想起之前哄她半月大的小侄子睡觉时的情景……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干脆一鼓作气,抬脚便是一个短距离的俯冲,扑进他怀里。
谢煜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她细细白白的已经手臂圈着他的腰,腾出一只手来,学着之前哄小婴孩睡觉的动作,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心。
他被她抱着,背脊明显一僵。
晃神的一瞬间,他听到她说——
“那我把自己送给你好了。”
☆、第55章 五十五把98k
夜风微凉, 郊区的昼夜温差较城区大,夏茜茜拉开车门, 一弓腰, 小仓鼠似的一溜烟钻进去,抱着背包坐在后座。
赶上车门。
谢煜抿着唇, 漫不经心低头看着身边的小姑娘。
“想知道?”他撩起眼皮, 意有所指。
夏茜茜抠着背包上的拉链头, 犹豫0.5秒跟自己的好奇心作了一番斗争,点点头, 又摇了摇头。她一脸纠结,郑重道:“如果那些不好的回忆会让你觉得不开心的话, 那还是不要说了,我也不想听。”
谢煜倚着身后的靠背, 手背支着下颌处, 偏头露出利落刚毅的脸轮廓。
“没什么不能说的, 都过去了。”
他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声音却是轻飘的,仿佛下一秒就散入风里。
谢煜搭下眼梢,抬手扣着袖口, 将长袖一圈一圈卷上去,露出遮盖布帛下的小臂, 再慢慢将袖子上拉, 微屈的手肘之后是肌肉线条分明的大臂。
上边是一条弯弯扭扭的伤疤。
那是缝针留下的, 纵横交错。
他皮肤本就是属于常年不见阳光的白皙, 手臂上长出来的新肉凸起,如一条蜿蜒爬行的蜈蚣,显得异常狰狞。
而这只不过冰山一角——
温言自小便是性情温和之人,待人和善,瞧着任人拿捏毫无杀伤力,内里却刚强得很,只认一条死理,自尊心又极强。
谢宏博也不是个善茬,年轻时生性风流,瞒着温言欠下一屁股风流债。
温言本就遇柔则柔,遇刚则刚的性子,婚后谢宏博仍然不知收敛,给温言戴上的一顶接一顶,俨然被绿成一片呼和浩特大草原。
为这事儿两人之间大吵小闹不断。
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后来谢熠母亲——怜珠,带着八岁大的孩子找上门来,谢熠左右不过比谢煜小上两三岁,此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这夫妻俩见面几乎没有不吵的时候。
自温家家落中到,温言身后无所依靠。
而怜珠是个名副其实的蛇蝎美人,有美貌、有手段,一杯女流保全谢熠至今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费了一番功夫便顺利进了谢家,她的孩子就成了她的筹码。
当年谢老爷子当起甩手掌柜,刚把谢氏交到谢宏博手里,那几年里谢家一直在走下坡路,濒临破产。谢宏博成天为这等事烦心。
酗酒、抽烟、对着温言母子俩发火是家常便饭。
十五六岁那会儿是谢煜小半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间,他也从来不是会服软的人,越打,他就越是反抗,而如此遭来的不过是一顿毒打。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全身上下青青紫紫,没一块好皮儿。
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
仿若永无天日。
温言同为受害者,曾一度神经衰弱,狂躁、焦虑。
恶人未遭到报应,施暴者也从未认识到自己罪行。
直至两年前,谢老头子看不过眼,找了个由头将温言接回老宅子里,陪着他这个糟老头子,也好解解闷。
这一住便到了今日。
*
谢煜的脸隐匿在光影的交界处,几乎看不出希望,连说话语气都古井无波,泰然自若,如置身事外。
他将袖子放下去,将疤痕寸寸覆盖。
夏茜茜咬着唇瓣,半响没吭声。
他歪过头来,她看见他眉心微蹙着,嘴角却还挂着一个浅浅的弧度。
她没忍住,鼻尖一酸,抬手慢慢抚平谢煜的眉,喉骨间憋出异常沙哑的话音,“别笑了,丑死了。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夏茜茜喉间酸涩,心疼得不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也不顾哪些虚假的礼数了,一心替谢煜打抱不平,狠狠骂道:“他王八蛋。”
谢煜顺着她的话颔首,轻嗯一声,“我们茜茜现在会疼人了,”他大拇指并着食指捏了捏她发红的鼻尖:“你哭什么?小朋友?”
她揉了揉眼睛,撇下嘴角,凶巴巴地、啪的一下打开他的手,语气不自觉带着点奶:“以后他要是再打、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替你……”
谢煜心情霎时间开朗,所有阴霾几乎一扫而空。
“替我怎么样?”
夏茜茜梗着脖子,炸毛的奶猫一般:“我就、我就替你欺负回去!依照《婚姻法》第43条第3款规定,‘实施家庭暴力或虐待家庭成员,受害人提出请求的,公安机关应当依照治安管理处罚搅动律规定予以行政处罚,’他这样是犯法的!”
谢煜偏头,手背抵着唇瓣,掩住嘴角不经意间泄露的笑意,眼底闪过一丝宠溺:“好,那以后我就是归你罩着了。”
夏茜茜大手一挥:“好!”
谢煜憋着笑:“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人了。”
夏茜茜豪气干云:“好!”
她一口答应下来,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谢煜道:“既然已经答应了,那就别再反悔了。”
夏茜茜:“???????”
*
汽车慢慢虽原路返回,车灯照亮前路,半路上下了一场小雨,雨水将挡风玻璃分割得四分五裂,雨刮器一遍一遍左右摇摆着。
行至市区,城中心。
城市从不吝啬灯火光亮,这里依旧亮如白昼。
这里是B市最繁华的地方,即使在这的阴雨天,依旧热闹非凡。
夏茜茜看着窗外,雨水斜斜滑下,视线被晕开,模糊不清,只剩下霓虹灯映上的碎珠。
她不知发现什么好玩的玩意儿,倏地拍了拍驾驶室里的司机:“麻烦停一下。”
她话落,没一会汽车便选了个地儿停靠在路边。
夏茜茜拉开车门,又扭头神神秘秘的对谢煜道:“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说罢,便不带犹豫的下车。
天空飘着雨丝,温柔的垂落。
街边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玻璃门大敞着,收营员坐在收银台后面玩着手机。
店里人不多,稀稀拉拉的拿着架子上的零食。
夏茜茜扫了一圈,最后盯上了收银台上那一罐棒棒糖。
糖果罐的盖子上插满各式各样的水果糖。
她一根一根抽下来,攥在手心。
待夏茜茜结账折回去时,谢煜站在车门外,也不知站了多久,他发梢都泛着濡湿,却一贯透着几分懒倦。
她加快脚步,兴冲冲的跑到他面前,一堆糖快要怼到他脸上,“喏,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