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修缮的如何了?”嘉泰帝半坐在榻上,懒懒问道。
严昭侍立一旁,答道:“回父皇,至多两三日就可以迎驾了,不过行宫人手不足,父皇去过冬,日常服侍的人恐怕都得带着。”
嘉泰帝点点头:“这事你吩咐郭德胜吧。再叫钦天监选个最近利于出行的日子,住在宫里,朕总觉气息浑浊、呼吸不畅,腰腿也时常酸痛。”
严昭应了一声:“是,儿臣这就去办。”他说着要走,却又被嘉泰帝叫住了。
“急什么?朕还有话没说完呢。”嘉泰帝抬头想瞧瞧这个有些日子没见的长子,脖子却因突然仰起发出咔一声响,不由伸手揉了揉,道,“怎么长的这么高?坐。”
严昭便在嘉泰帝指的榻前绣凳上坐下,随便敷衍了一句:“父皇脖颈痛么?要不要叫人来按按?”
嘉泰帝道:“没什么,大约是太久没抬头了,那些冠冕一个比一个重,按又有什么用?不若你来替父皇分忧,今年冬至到正旦的一应祭典,太子代朕去吧。”
严昭一愣,又听嘉泰帝接着说:“朕因病去行宫驻跸,宫中也不能没人,朕与姚卿商量了,留你在宫中代朕视事,姚卿和崔大夫会轮流留京辅佐你,九卿六部也会分班次随驾或留京,若有不决之军国大事,再报与行宫,朕来处置。”
“儿臣惶恐。父皇,儿臣从未参预政事,万一有甚差错……”严昭不知道嘉泰帝为什么突然态度转变,心中没底,一时就没答应,先推脱。
“错了再改,再说还有中枢大臣们呢,没什么难的。”嘉泰帝说着困意上涌,打了个哈欠,“以前朕也总怕你犯错,不敢叫你插手,现在想想,不犯错又哪里能长进?你也不用惶恐,说是让你代朕视事,实际不过是叫你跟着学习而已,记着多看多听,别妄自做主就好。”
严昭听着嘉泰帝竟是出自真心,且话里话外有笼络亲近的意思,一时极为纳罕,想不明白他这位父皇是吃错了什么药,当下却也只能老老实实站起来答应。
“还有一事,今日晚了,明日你去一趟相府,探望一下姚卿的女儿,就说是朕叫你去的,煦儿作的祸,你这个长兄代为致意,合情合理。”
严昭更诧异了:“可是姚姑娘是闺阁小姐,儿臣去探望,不合适吧?”他倒是想去,但他以太子的身份去,还是奉的圣命,那不是折腾病中的阿栀吗?要是把小病折腾大了,岂非得不偿失?
谁知嘉泰帝居然笑了,“没什么不合适的,朕与姚卿说好了,等过了年开春就给你立姚家小姐做太子妃——这个人选,你总该没什么不满意的了吧?”
不满意?怎么可能不满意?简直太满意了好吗?可是天上怎么可能掉馅饼?尤其还是从他这个人渣爹手里掉出来的,严昭很怕有毒啊!
他呆怔的样子莫名取悦了嘉泰帝,让这位人渣爹少有的对严昭涌起几分作为父亲的情感,“傻小子,别愣着了!朕问过姚卿,他说那孩子的病没有大碍,白日里还能跟猫儿玩呢,你去瞧瞧喜不喜欢——看姚卿的相貌,他的女儿应不至于丑陋,就算不那么美也没关系,娶妻娶德,日后你有喜欢的美貌女子,再纳为妃妾便是。”
“……”不想再听人渣爹扯下去,严昭麻溜的跪下谢了恩,“儿臣谢父皇恩典。”
“起来吧。此事你心中有数就好,先前选立太子妃闹腾成那样,朕不想再节外生枝,安安生生过个年,再操办吧。”
严晧道:“是,儿臣全凭父皇做主。”
嘉泰帝看太子十分恭顺,想想吴氏死后这几个月,太子不但没趁机拉拢朝臣、谋求参预政事,反而主动退步,去教导两个弟弟读书骑射(虽然严煦是皇帝陛下后来塞进去的,但太子也管了啊),顿时觉着这个长子顺眼多了。
哼!都是吴氏和陈鳌搅得鬼!不然亲生父子,何至于生疏到那个地步?陈鳌真是该死,要不是他说什么太子图谋不轨想夺权,引自己怀疑太子,他们父子早就亲近起来了!发配三千里真是便宜了他!
这样一想,嘉泰帝干脆留了太子陪他一起用晚膳,却不知严昭心里正一时喜一时忧的煎熬着,根本无心奉承他。
能尽早与阿栀完婚,严昭当然求之不得,否则万一哪天嘉泰帝突然不行了,他还得守孝,耽搁的时日太久,严昭很怕节外生枝。可是嘉泰帝突然松口,他这里却还没能赢得阿栀的心,他又怕阿栀以为是他以威权逼迫,真像她在船上说的那样,嫁虽嫁了,却不肯真心相对,甚而在心里怨怪他。
距离开春还有三四个月,如果把时间全用在阿栀身上,也许还有一丝希望,可父皇偏偏又在这时松口叫他留京协理政事——坏了!他留京,姚相却至少有一半时间要随驾,阿栀必会跟着去北鹤山温泉山庄,那他原本的计划……果然他这位父皇给的馅饼就是掺了毒的!
好不容易敷衍过了晚膳,严昭回去东宫捧着掺毒的馅饼辗转反侧一夜,第二天打起精神去了相府,并信守承诺,请王氏先派人去问姚白栀有没有空儿见他。
姚白栀抱着猫窝在炕上,懒洋洋打了个呵欠,道:“没空。”
☆、化身白毛球
王氏听太子说要先问姚白栀有没有空, 心里就有些不好的预感,因为姚白栀之前就跟她说过这话, 太子想见她, 得先打招呼,但她一定会说不见。果不其然, 她安排了樱桃去问, 他们家这位大小姐就毫不客气的回了俩字:没空。
太子就在厅中候着,他们相爷还没回来, 王氏可不想自己去回太子的话,寻思片刻后, 她吩咐樱桃:“去把二少爷叫来。”
二少爷姚仲谦正在厅中陪太子坐着, 严昭一看有人悄悄把他叫走了, 心知见到阿栀的希望不大,就打算等姚仲谦回来,跟他说一声, 不勉强了,让阿栀好好养病, 谁知姚仲谦出去以后,竟好半天没回来。
姚仲谦去了姚白栀院里。
“姐姐这样不好吧?”他伸手戳戳凑过来的回青,回青立刻碰瓷一样伸着头往他手心里蹭, 还很快就躺倒在他旁边,翻出肚皮来给他摸,姚仲谦顺势在回青肚皮上揉了几下,笑道, “专爱撒娇的小东西,你还认得我呀?我都好些天没和你玩了。”
回青喵喵叫了两声,伸爪子去勾姚仲谦的手,姚仲谦双手一合,将回青两只前爪合在掌心,“让你再调皮!”然后顺势把猫拖进怀里抱住,“我带你去见你原主人好不好啊?”
姚白栀靠着引枕,腿上趴着金来,她一边给金来挠着下巴,一边说道:“去吧去吧,我病着呢,不好见客,就让小青代我去见吧。”
姚仲谦:“……”
他本是想让姐姐饮水思源,看在两只猫的份上,给太子殿下一个面子,谁知她油盐不进,只得说道,“其实太子殿下是奉了皇上之命,替二殿下来探病致歉的,按理说,这样的情形,该姐姐出去拜见殿下。但今日冷风吹的紧,天也阴沉,殿下怕姐姐出去吹了风、加重病情,主动说若是姐姐方便,他来看一眼即可,若是不便,也无妨,姐姐养好病,比什么都强。”
姚白栀握着金来肉嘟嘟的小圆手,没吭声。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太子殿下一番心意,姐姐就回两个字:不见。这合适吗?”
姚白栀“咦”了一声,侧头看向弟弟,“这话你跟谁学的?”这孩子以前没这么伶牙俐齿啊,而且那两句诗后面是啥、表达的啥意思,他估计还懵懵懂懂的吧?
姚仲谦一笑,实话实说:“是母亲教我的。她怕她来说,姐姐反感,所以叫我跟姐姐说。”
果然。不过王氏夹在中间确实挺为难的,在她眼中,太子殿下是多么尊贵的人物,自己却肆无忌惮的给吃闭门羹,偏丞相爹又不在,王氏不定多忐忑不安呢!
“我怎敢对夫人不满?”姚白栀解释一句,“而且我之前也不知道是皇上的意思,只是觉得太子殿下要来探我的病,太不合规矩常理了——这等事不是该遣个女官之类的来吗?哪有太子殿下亲自来的呀?太奇怪了。”
姚仲谦人虽小,但因为是姚汝清事实上的长子,被父母寄予厚望,有些事王氏便也没有刻意瞒他,他隐约猜到父亲大约是想要姐姐做太子妃,太子殿下也挺喜欢姐姐,姐姐却不大乐意。这会儿见姐姐和他装傻,就说:“姐姐,我想单独跟你说几句话。”
姚白栀被他小大人的样子逗笑,转头示意松风她们退下后,笑问道:“什么话呀?”
“姐姐为何讨厌太子殿下?”姚仲谦一本正经的问,“殿下风姿出众、仁慈贤德,朝野上下、无不夸赞,对姐姐更是极为体贴,谦儿想不出姐姐为何如此——难道是因为大表哥说的那些话吗?”
对了,他替苗逸飞传过话,姚白栀看这孩子一脸认真,怕他自责,便也没和他开玩笑,认真答道:“不是的,我不太相信大表哥叫你跟我说的那些话。”
姚仲谦明显松口气,却又追问:“那又是为了什么?”
“嗯……大概就是八字不合吧。”见他释然了,姚白栀开始胡说八道,“没有眼缘,看着就没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