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痛快地要个答案,要个让自己以后以何种态度对待这个养父的答案。
顾老爷吓得跌坐在椅子上,他抱着头痛苦地说:“为什么不能两个都活着?为什么不能?”
来来回回念叨了好几遍,他黯淡的眼睛突然迸出光亮:“你去劝劝你母亲,让她好好地活着,只要她好好活着,我带潘丽莲回省郡,不让她再回来。”
顾春衣的语调冷了下来:“父亲,你是要母亲一个人孤单地在这里生活,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在省郡快活吗?”
“不然怎么办?春衣,你潘姨和她肚子里的是两条人命呀,两条人命呀。”顾老爷痛心疾首,好象顾春衣是凶手一样。
“你知不知道,你潘姨现在情绪也不稳定,昨晚她还在书房外面哭着说肚子疼呢,她现在可是不能受一点点的刺激的。”
顾老爷说着,这时似乎感觉自己过份些,有点不好意思,脸上也有一点红晕:“要不,春衣,你帮我去找一下新儿,让他劝劝他母亲。”
顾春衣终于死心了,她定定地看着顾老爷好久,好象要把顾老爷此刻的样子铭刻在心里一样:“抱歉,父亲,我做不到,他是你的儿子,而母亲,是你的儿子的母亲。”
“只是让他劝劝他母亲,一家人相安无事地在一起,为什么不行?”顾老爷越说越感到自己其实很有道理,原来心虚的口气也没有了,态度也渐渐硬气起来。
顾春衣没有再说一个字,也没再看顾老爷一眼,她转过头,甚至没有行个告退礼,就走出了书房。
在书房走廊门口,顾春衣碰到款款而来的潘丽莲,她站在台阶下面,也提着一个食盒,昂着头,定定地注视着顾春衣。
顾春衣也停了下来,低着头静静地望着潘丽莲。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没有交谈一句。
顾春衣侧过身子,下了台阶,绕开潘丽莲往月园的方向走。
只听到后面书房门再打开的声音,还有潘丽莲柔柔的声音:“老爷......”
顾老爷急促的声音:“你慢点,别走得太急,昨晚你肚子不是还不舒服吗?都叫你不用送过来,我等下就会回去的。”
两个人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终于什么也没听到......
顾春衣停下脚步,看了看天,还是阴沉沉的,又要下雨的感觉,路边的相思树上有一只知了在叫。声音在夜空里显得无比的凄凉,苦啊......苦啊......
第十一章 沈氏病逝
五月十八日晚,顾春衣睡得正香甜时突然被人叫醒,她睁眼一看,黄妈妈已经穿戴好,跪在床头旁边的阴影下,只见她泣不成声:“小姐,去见夫人最后一面吧,夫人快不行了。”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顾春衣还是吓了一跳,控制不住发出声音:“啊啊”
等黄妈妈和雀儿手忙脚乱地帮顾春衣穿戴好,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浑浑噩噩地走到二进内院沈氏房间,却见已是人去楼空,旁边的好几个小厮正团团转,管家王叔正嘶喊着“报丧报丧,娘家谁去叫李二去.....那谁谁谁,去拿个小锅,拿点米和一个鸭蛋,去门外面煮脚底饭......什么什么,外面拿点柴火,不能在厨房煮,那可是路头饭”。
天梁国乾熙十七年五月十九日寅时,顾家大厝的女主人顾母沈氏殁了,享年三十二岁。
顾春衣感觉自己手脚冰凉,好似三魂丢了两魂,她跌跌撞撞地机械地走着,任凭黄妈妈和雀儿扶去前院大厅,大厅右边靠墙壁的地方,放着两条长椅,上面横放四块床板,墙壁上还竖放着一块。顾夫人就躺在上面,盖着水被,脸上还是挣开的,盖面巾放在一边,却已经没有了呼吸,大厅那一角三面已经围上帷幔,顾夫人脚跟边那碗脚尾饭还冒着热气.....
顾炯新已去大路口拾取瓦片一片,盛泥土一堆,土上插香,置于顾夫人脚端处的地上,并买“钵”(烧纸钱的瓦盆)回来,他跪坐在顾夫人旁边铺着草的地上,边流眼泪边往钵里烧金银纸钱,桂兰月兰在旁边哀哀痛哭:“夫人呀,烧钱烧银给你买路走,买路过......”
火光映着他们三个人的脸,很是诡异......
顾家大厝一片喧嚷,天空阴云密布,已经连续阴沉了四天的天让每个人的心中都多了一抹烦躁。
“新少爷,你母亲都走了,你就让人收殓吧。”
“就是,现在这大热天的,就这样放着很容易变臭的。”
“我们已经派人去通知沈家了,你就算是在这里跟我们倔,到时候来人了,你母亲也得入棺啊,只是省郡一去一回来至少得三四天,天气太热了,等不住呀”
围在大厅里的人全部都聚在大门口的位置,隔着帷幔,没有一个人进来,顾春衣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知道是顾家的几个堂亲。
发丝凌乱的顾炯新跪在床前的地板上,地上的稻草一片零乱,好像没有听到那些人的话一般,只是握着他母亲手,已经流不出眼泪来,牙咬得吱吱响。
顾春衣和顾炯新已经穿上孝服,披着缌麻。她不停地烧着纸钱,连续四天的守灵,加上本来侍疾的劳累,她的身体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可这时她不能留下顾炯新一个人在这,尽管知道无法减轻顾炯新的哀痛。
顾春衣感觉太阳穴那里一跳一跳的,头痛欲裂。她以为她来到这里是为了改变顾家的命运,也能改变顾家的命运,可谁来告诉她,尽管她已经避免了顾夫人的自尽,可顾夫人还是病逝了,只是多活了十四天。
顾春衣突然想起现代她邻居王婆婆来,小时候王婆婆给她讲了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个神仙知道某月某日一个善人经过某处险滩时会命丧于此,神仙于心不忍决定出手救他。于是在船靠近该处施法让船上所有人员晕睡,他连人带船挪过那片险滩。没想到那善人醒来,看到船过险滩时要求船夫回程,说是听说那险滩周围风景如画要回程欣赏,结果在回到那片险滩翻船丧命。顾春衣还记得王婆婆那时感叹:“阎王要谁三更死,那谁不敢五更活,神仙也无法救没命的人呀。”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重生的意义在哪?顾春衣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心中没有答案。
床上躺着的女人身着凤冠霞帔,黑色的发披散着,若是细看,就会发现她的脸色有些发黑,虽然形销骨立,但仍然能看出,这女子生前相貌倾城。
可没有几个人敢在前看,顾夫人的眼睛一直睁着,这四天来,不知有多少个人过来把她的眼睛抹上了,可过一会儿又睁开了。
因为如此,一直有人要求收殓,眼不见为净,但又怕娘家人还没过眼时闹出人命来,那怎么都是顾家理亏。
“婶婶的死,我们也很难过……”那几个堂亲不停喧嚷,顾春衣心里非常清楚,他们应该已从潘丽莲那得到不少好处,前几天探病时,明里表达着对顾夫人的关心,实际上不停地责怪顾夫人没有肚量是个妒妇,说帮老爷开枝散叶多纳几个妻妾是顾夫人应尽的义务,甚至无耻地要顾夫人起来操劳潘丽莲和老爷的婚礼,说什么要不是顾夫人有“有所取无所归““与更三年丧““前贫贱后富贵“的三不去理由,早就该休了等等......要不是他们,顾夫人也许也不会这么快就没了。
人在做,天在看,而现在,不止天在看,顾夫人这样子已经是死不瞑目了,大家心里都很害怕。
门前一阵喧哗,顾春衣转头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一个婆子用手托起帷幔:“潘夫人吩咐,这个秤砣拿过去压在她胸口,免得她作妖作怪的。”进来的婆子穿着紫绿绣万喜纹襦裙,外面罩着件百花褙子,声音也十分尖锐,“人死了就赶紧用棺材装上,真是晦气,废物,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这是潘丽莲的贴身嬷嬷,顾春衣听到下人称她为刘嬷嬷。奴才肖主,也是八字眉,眼皮搭拉着,一脸的刻薄。这婆子嫌弃的一手用帕子捂住了鼻子,,一手指着跟了进来的几个下人,“还不快动手?”
“是。”
跟着进来的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两个妇人便去拉开顾炯新,三四个汉子就要去床上将沈暖暖给抬下来。
潘丽莲这个女人实在厉害,才来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家里下人本来就少,她又带来十几个人,在她威逼利诱下,整个家几乎都被她控制住了。
第十二章 灵堂闹剧
“住手,你们住手,我舅舅还没来见我母亲最后一面,你们不能收殓。”黄炯新不停的挣扎着,瘦弱的手腕被身强体壮的婆子用力的扭住,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脱掌控。
“新少爷,你就别闹了,你看看二夫人多好呀,我们这里风俗,大夫人这年纪走的,说难听点就是夭寿,也就配一副薄杉板了事,穷点的人家一张草席包了就埋了。可你看看这棺材,上好的木头,纹路多清楚呀,这可是“七星枋”,“七星枋”呀,还有这棺椁,又厚重又宽大,都快一个人高了,十六个人也难抬起来。这红漆也是最好的,大夫人能躺在这里,是一种福气呀,你就让大夫人安心地走吧。”一上年纪的婆子对顾炯新循循善诱,把顾炯新当成无知稚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