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刚才大家有多欣赏方若望那人生赢家的画画,此刻就有多讽刺。
有人认为艺术高低是不能比较的,但那只是对同样水平的作品,画技和人品、悟道的高低让人一眼就能识别什么才是真正的艺术品,赝品再象也没有任何价值。
“大家欣赏归欣赏,别忘了评分,要知道顾山长的成绩还没有出来呢。”林文海看着脸上颜色比调色板还丰富多采的方若望,好心地提醒着。
久在官场和画坛磨练的林文海,并不是那种依靠权势附庸风雅的人,除了艺术上的造诣,他看人也是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套方式,一开始方若望的表现的确是让林文海很欣赏,可是有次不经意间他一个及其隐晦的小细节,让林文海线之前对他的印象至少减了一半。
俗话说,细节决定成败,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却可能映射着人的真正内心。对于一个自己曾经不相识或者不熟识的人,想要了解他的为人,不仅仅是要看他的谈吐,以及行事风格,最直接的方式,其实是看他在不经意之间的小动作。
方若望早就不记得他了,十五年前,也是崆峒书院举行的书画比赛,他那时是国子监的一名学生,出身寒门,可是他却崇拜方帝师、方大儒许多年,那时他作为国子监的学生选手前来比赛,听人介绍方大儒时一时激动,跑上前想自我介绍时不慎撞了方若望腰带玉佩,那玉佩掉落于地碎了一个角,在听说他家境贫寒暂时无法赔偿那块玉佩,他永远也忘记不了方若望看他的眼神,鄙视、肮脏、下贱、不屑,后来他向带队的夫子借钱买了一块赔偿,六年前他做为崆峒刺史成为书画比赛的评委,他又故意撞碎了他的腰带玉佩,他却根本不认得他,一脸谄媚,是一个前倨后恭的小人。
报复他吧,的确是自己不小心撞坏人家的玉佩,也没法说出来,不说吧,每次看到他如同不小心吃了一粒老鼠屎,偏偏这伪君子名声极好,自己碍于地位和官职又没办法针对他。
谁能想到象方若望这样天下闻名的大儒,就算比赛次次成绩前茅,在众人面前还是谦虚有礼,原以为也就是自己一个人倒霉,可看到他对付顾春衣的手段更是恶劣,表面风光霁月,说什么要正大光明地挑战,实用了许多不光彩的手段逼迫人家小姑娘,暗地里还买通赌档老板开设赌局公开羞辱。
但偏偏他很会挑起人们拥护他讨厌顾春衣的情绪,在他巧妙的语言下,顾春衣被人看作是一个自不量力虚荣心极强不安份的小女子,每次看到他看顾春衣的眼神,就回想起当年他看自己的眼神,所以他乐意看到方若望吃瘪的样子。
评分?众人踌躇了一下,才想起怎么评分的事,无论是从画技,还是颜色,还是画意,或者画境,此画无可挑剔,如果是单纯的评论此画,那很简单,可是有了前面的众山长打得那么高的分数,这幅画怎么评分?
方若望的画评了九点八分,而他的画技,最多和顾春衣的近景相同水平,这还是在勉强放水的情况下,至于她画中表现山峰巍峨之高远,层峦叠嶂之深远,缥缈开阔之平远这三远的最高画法,在座的众人没有一个人能达到她的水平。
所以要怎么评价顾春衣的画?方若望的画大部分人给评了十分,顾春衣要用十分是侮辱了她,可是不评十分难道评十分以上?
从来就没有这样的例子出现。
寂静!绝对的寂静!
过了半响,南宫山长才开口,“原以为顾山长是因为传统画画局限才走捷径,弄个不同画派,没想到人家是真的达到前人最高水平,有了走自己的画道的资格。”
第三百三十一章 书画比赛(九)
一个连国土山河都放下的人当然有这样的胸襟评说。
西云书院的南宫山长感慨万分,昨天聚在一起看顾春衣的油画,他们都是瞧不起顾春衣容忍的想法。
“而现在才发现,我们一群自认为是奔跑的人,认为顾山长是一个连走路都不会的人,没想到她已经在飞了。”
南宫山长说完后众人一想,可不是如此道理。
“既然没人愿意开这个口,由于方先生先来吧,毕竟我们之间,还在方先生的水平最高。”林文海笑了笑,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林文海的开口嘲讽,让方若望的脸色突然一变。眉间之中,突然出现凝重和怨恨。
众目睽睽之下,他要给打几分?打低了众人都知道他和顾春衣的过节,显得他小人行径。打高了,让大家有理由跟着打高?
这个林文海也不知怎么地,经常隐晦地做一些针对他的小动作,偏偏在座的人他官职最大,没有办法奈何他,可是他却忘记了他曾经也是帝师,一品太傅,若不是母亲硬压着他辞职,此刻他怎么会落到虎到平阳被犬欺的地步?
总有一天他会找回这个场子,今天所受的羞辱会十倍百倍还之。
但现在还是得先解决眼前这个问题,到底要怎么评分,评几分呢?方若望头痛万分,恨不得什么都不管,拂袖而去。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发作,如果此时与他发生口角,只怕更多的人等着编排自己的笑话。
可现在怎么办?难道要么打低分众叛亲离,要么打高分自己打自己嘴巴输了赌局?
方若望紧紧地握住拳头,任凭指甲陷进肉里。
输了比赛还不算大事,马有失蹄,可是赌档那事怎么办,当时他可是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不会有万一的,如果有万一,他就自己全部出了,填了那窟窿。
比赛前得到的信息,赌顾春衣赢的人有一万多两银票,当时他还笑着告诉赌档的老板,说等比赛完五五分了,到时他请吃饭。
现在怎么办?得赔一百多万银两,杀了他抄了他全家也拿不出这笔钱。
他环视一下四周,想找几个支持他的人,可是没有人肯对视他的眼睛,就连白起父子也转向别处。
方若望眼神很冷,努力深呼吸,才将那股想踢死这父子的冲动压下去,这几天他会出这个晕招,都是这对父子怂恿的,说什么凭什么他们辛辛苦苦比赛,却让赌档把钱捞走,还不如自己开个档口捞呢。
还有这个林文海,他以为自己认不出他来呀,看他第一眼他就知道他是那个撞碎他玉佩的寒酸士子了,若不是他官越升越高,他会虚与委蛇,假装不认识他?可他一点也不念都是官场同僚之情,今天下的手太狠了,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个林文海也去赌档那下了两千两银票赌顾春衣赢。
当时他还说这个穷鬼想钱想疯了。
可现在怎么办?如果能直接死过去就好了,一死百了,可现在根本不能,就算他自杀了这笔钱也要出的。可是,方若望眼睛一转,就算死不了也可以晕过去,只要他晕了就会乱了,比赛就会中断了,先把眼前应付过去,再慢慢想办法扭转局势,方若望闭上眼睛,慢慢地倒了下去。
“快叫大夫过来,方山长晕倒了。”
比起刚才方若望的紧张,白起也吓得半死,虽然赌档的协议他没有参与,但他为了分一杯羹在里面也出了不少力,谁能想到眼前的小妮子能有这手画技,众目睽睽之下,要说她换画或作弊都没有办法。
没想到方山长平时看起来很是迂腐,做事也一板一眼,竟然会想出晕倒这个计策,真是太好了,他现在一晕,顾春衣的画没有人评论,等于没有成绩,那赌档的事再拖几天,让老板远走他乡,事情就解决了。
看到众人的慌乱,顾春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即使她没有任何的医术,但也能看出方大儒是装晕,这老头眼睛转了那么久,终于想出一个好办法逃脱眼前的困境,只是他想得太简单了,下赌的人可不只她这边的人,还有任元山长和他的几个得意手下,听说林文海大人也下了两千两。
他们一个是崆峒书院的山长,地头蛇,一个是官派人物,方若望若是以为这么简单的伎俩能逃脱处罚,那只能说他太天真了。
京城方府德义堂
正是请安的时刻,一家人都在聚在一起,德义堂一派热闹景象,方老太太古氏却头痛万分,自从方家两个女儿被皇上赐婚给四皇子和七皇子,每次请安时刻,老三的妻子吴氏就象疯子,天天掐着老二媳妇尤氏比较,什么她女儿是四皇子妃,自然比七皇子侧妃高贵,尤其是前几个月,方梅玉生了一个儿子,坐稳了她的正妃位置,而方梅华只生一个女儿,她就更嚣张了,气焰更高了。
真是个蠢货,不说现在皇上正是春秋鼎盛时刻,就说以后谁知道哪个会入主江山,没见皇帝根本不理这个儿子,反而把老七送去边境捞军功吗?这皇上的心已经偏得太明显了。再说生儿子又怎么样,后宫阴私那么多,能活下去才是一种本事,而且方梅华已经生了一个女儿,只要能生,早晚也会有儿子傍身。
一切都是未知数,她却好象女儿已经登上大位,天天和孔雀开屏似的,忘记自己其实就是一只老母鸡。不要说二儿媳妇,就是自己也快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