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分钟前,这还是个人——一个坏人,一个罪犯。
可他现在成了一具尸体。
这是她干的。
章仇给警察局打了电话,那边的人很快就会来,把这些人都带走。
完成交接之后,章仇和叶安歌要先回去修整一天,然后想清楚怎么应付任务目标。
他们这次的任务是从一个吸|毒的混混那里顺藤摸瓜端掉一个贩|毒团伙。
他们的关系是情人,一对有毒|瘾的情人,但是因为没钱,所以买不起货,所以想要依附这个团伙,做他们的下线。
“想什么?”章仇拿了个啤酒去阳台找叶安歌,他身上还带着水汽,他也受不了自己油腻的头发,但是没办法,必须邋遢一点那些人才会信他们。
毕竟没有哪个走投无路的吸|毒人员还会有心思收拾自己。
叶安歌打开啤酒,灌了一大口,她没说话,就看着窗外的夜景。
他们伪装成情人,当然要住在一起,连房子都是老房子,为了取信于人,只能假装关系亲密。
只要没人,他们就恢复了搭档的样子。
章仇笑话她:“怕了?头一回杀人?”
叶安歌没说话,她抿着唇。
她确实是头一次杀人,可她不是怕,只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就好像她在那一刻,可以掌握人的生命。
章仇看着他,他的剑眉浓黑,双眼有神,他把住她的肩膀说:“你要记住,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
“该开枪的时候不要犹豫。”
“就算真出了事,我在你前面,我帮你挡着。”
“叶安歌,别怕。”
叶安歌有些忧愁,章仇想错了,她怕的不是杀人,而是杀人时掌控别人生命的感觉。
她害怕是自己失去对生命的敬畏之心。
但看着他的眼睛,叶安歌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她只是轻轻地点头,说:“好。”
第79章
叶安歌知道, 她从来都跟别人不一样,她似乎没什么感情。
就连听到父母死的消息的时候,她都只是松了口气,她感觉到禁锢她的牢笼终于打开了,这个牢笼的名字就是“亲情”。
和章仇搭档的时候,她知道,章仇也看出来了,所以他不予余力的想要“保护”她。
让她不要沾染上太多鲜血,因为她一旦发现自己可以轻易夺去别人的生命,那她就会站在章仇的对立面。
她会成为一个“坏人”。
那时候叶安歌还不想成为一个“坏人”,所以她愿意让章仇引导她。
章仇是个“好人”,虽然他看起来像个土匪, 可是他当过兵,他有自己的底线。
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就像是一根紧绷着的弦, 稍微碰一碰,立刻就会断。
章仇死后, 他们之间的这根弦也断了。
她脑子里冒出了许多想法, 有些是能实施的,有些是不能实施的。
正好那个时候组织让她接替了章仇的位子, 这才让她重新平定下来。
她爱章仇, 可她也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爱他,或许只是有一点动心,但因为章仇死了,所以这点动心就被无限放大, 成为了“爱”。
如果章仇活着,那她的感情就没有这么浓烈而深刻。
因为爱一个死人,对她来说并没有坏处。
当她被枪指着头的时候,内心还松了口气,因为她也不想成为一个“坏人”,她知道,再这样下去,她就会凭借自己的知识和能力,以及经验,把别人的生命玩弄在鼓掌之中。
而她其实并不想这种做。
她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一个普通人,不用读太多书,也不用成为天才,每天吃吃喝喝,长大之后找份工作,然后找个聊得来的人结婚,或许会生个孩子,然后等待老死,一生都不会有什么波折。
后来她知道,她的梦想不会实现了。
因为她做不了一个“普通人”。
读书的时候,她见识过女生嫉妒另一个女生,把对方的隐形眼镜药水换成胶水。
见试过男生们为了争夺所谓的地盘,大打出手,一个被另一个用一把小刀砍断了手。
她看着他们,只觉得他们的手段异常可笑,如果是她的话……
那时候叶安歌就觉得不对。
她应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斥责他们的做法,甚至厌恶和恐惧他们。
可她却站在施暴者的角度,去思考怎么让这件事做的天衣无缝,就算对方死了,也不会有人追究到她的头上。
于是,叶安歌明白了,她必须压抑自己的这一面,做个“正常人”。
如果这是个乱世,说不定还有她的一席之地。
可这不是,现在是文明社会,法制社会,她这样的人就是反社会人格。
于是叶安歌就开始伪装自己。
她会微笑着面对所有人,别人有所求的时候,她也总是轻易答应别人。
没人和她交心,但是所有人都称赞她是个好人。
当然,总是瞒不过一些人。
比如读高中时的那群女生,她们敏锐的发现了叶安歌的变化,也同时发现了叶安歌那深藏在深渊下的一颗暗晦不明的心。
于是她们排斥她,孤立她,却从来不会欺负她。
她们是聪明的,比男生更聪明。
她们也能发现,每个真正得罪叶安歌的人,最后都不会遇到什么好事。
其中也有个女生接近过她,那个女生比其他人更迟钝,她接近叶安歌,想成为叶安歌的朋友,是的,她同情叶安歌。
叶安歌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于是她在这个女生面前一直扮演着一个好人。
她保护着这个女生,教她怎么把书念好,让她能考个好分数,甚至这个女生结婚的时候她也去了。
女生抱着她哭,说这是叶安歌是她最好的朋友,从来没有嫌弃过她笨,没有骂过她,没有欺负过她,说叶安歌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以外对她最好的人。
在这个女生眼里,叶安歌确实是个好人。
如果有人在她面前说,叶安歌是个坏人,是个反社会人格,她都绝对不会相信,哪怕说这些话的人是她的亲人。
所以叶安歌后来伪装的也越来越好。
有时候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或许真的是个善良的好人。
……
室内很亮,灯光惨白,躺在床上的女人脸色更白,就像一个死人,只有还有起伏的胸口昭示着她还活着,只是很虚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失去喘息的能力。
这间屋子里除了仪器之外什么也没有,连张椅子都看不见,墙面是白色的,地砖也是白色的。
还有消毒水的味道。
室内只有这一个人。
但是很快,有人打开了房门,这是个年轻人,一个年轻男人,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
他很好看,有深邃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一看就知道是个混血,他走到病床旁边,拿出阵痛,给女人打了一针。
身后的脚步声近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问:“怎么样?”
男人说:“估计快醒了。”
老人的脸上已经长满了老年斑,他出行必须杵着拐杖才能站稳,他问:“还没撬出来吗?”
“时间不够了。”他说,“刀就要落下来了!”
男人却笑道:“就算她醒了又怎么样?到时候还不是在我们手里,只要不给她饭吃,不让她睡觉,慢慢来,她还不是得说?”
老人:“她这个身体,再折腾下去,就会死,真死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男人却笑道:“反正她就算醒过来,不傻也会记忆错乱,用了这么久的药,你以为她还能好好的醒过来?”
老人恶狠狠地说:“那批货找不到,我这一家人都得赔命!”
男人依旧在笑:“就算找到了,那边也不一定会放你们一条生路,毕竟这次你们暴露了,下次呢?”
“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要把她的嘴撬开。”老人重新镇定起来,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既然药不管用了,那就让她醒过来。”
男人啧啧两声:“对了,傅骁呢?”
老人冷笑:“关着呢。”
“嘴硬。”老人说,“都打成那样了,还不说。”
男人笑道:“估计是撬不出来了。”
“看来这药也不是完美的。”男人似乎有些惆怅,“以前用这个药我都没有失手过。”
老人一瞬间更老了,他脸上的皱纹也更多了,他弓着腰,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看到了自己家族的结局。
他们在建国初就开始做不要命的买卖,但其实也只是二道贩子,他们没想到,就凭叶安歌和傅骁两个人就能拦下那批货,货被偷运走了,好在人留了下来。
严刑逼供之下,两个人竟然都没说出一句话,这才想到了给叶安歌用药。
在他们看来,女人的意志天生比男人薄弱,催眠和药物,都能腐蚀她的意志,她就会在梦中说出这件事。
可是没用!她竟然什么都没有说!
男人说:“就算混淆了她的记忆还是没办法,这就是你们家的命了。”
老人垂下头,他的身体在发抖。
“算了。”男人说,“我再去看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