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注意的地方,一块不大的墙泥飞出,径直击中了刘氏的腿弯…
刘氏只觉得自己那伤腿半分不得力,刚刚冲出两步,她脚一拐,身子一歪,便径直撞向床边的那张小桌子。
哗啦!哐当——
那张断了一条腿的小桌子早已在岁月流逝中残破得厉害,可经不住她这般暴力对待,伴随她跌倒的身躯,哗啦啦四散解体,化作一片片碎木块。
掀起一股子飞灰,呛得刘氏拼命咳嗽。
“咳咳…你这死丫头,看老娘不撕烂你的嘴…咳咳咳…”
覃珏瑛手忙脚乱去搀扶。
插在桌子断腿上的松油火把也掉落地上,里面的松油片坠落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微爆声。
覃宝山的脸瞬间漆黑一片。
强忍着满腔怒火,弯腰捡起掉落的火把,回头看看夏梓晴,见她端着碗缩成一团儿瑟瑟发抖,双眼里满是惊恐和慌乱,好在并没有受伤,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一股子心酸和恼火,抑制不住地从他心底冒起。
“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覃宝山声音低沉,满心都是失望。
“娘,您不要无理取闹了好不好。三伢子可看得明白,她和你相隔那么远,刚才分明是您自己走路不小心摔倒的。娘,您倒底想咋样?”
“咳咳…这话我问你才对!三伢子,你究竟是咋样,我看你是魔怔了还是咋滴?”
刘氏一脸羞恼,狼狈不已。
适才她趁着三伢子不备冲上前,原以为能如往常一样,狠狠教训这死丫头一番。
不料今儿却吃了个哑巴亏!
压垮了小桌子事小,倒是她这一倒,腰间硌在了桌子沿上,钻心的疼!不由盯着那死丫头猛瞧。
见她还是一脸憨傻样儿,没有半点改变,又暗自否定着。她哪里来的胆子冲自己出手?从小桌子到那死丫头之间可有不短的距离,中间还隔着三伢子那大块头身躯,就是她想出手也够不着啊。看来果真是她想多了!
可心头却着实憋屈得慌!
“好啊!好你个三伢子,你居然联合外人一起来欺负你娘了是吧?”
她指着覃宝山大骂,一脸恨铁不成钢:“这大傻子灌了你迷魂汤吗?就她那样儿,就把你迷得人五人六的,啊?都这样了你还护着她!”
她早就恨不得把这烫手山芋早早丢弃,可前些儿当家的一直阻止,让她心头憋了一肚子气。
第15章 维护
覃宝山的维护,无异于火上浇油。
她心底那股怒火越烧越旺,耷拉着一双倒三.角眼,一眼一眼剜着夏梓晴。恨不能冲上前抓花她那张胖脸!
又想到刚才吃的暗亏,心底莫名有了惧意。
覃珏瑛惯会见风使舵,眼珠子一转儿,不住煽风点火。
“三哥,你可得听咱娘的。这大傻子居然敢对娘出手,咱可不能要这种不尊老敬贤的女人。干脆找人牙子卖了,多少还能拿点银钱回来。你这么护着她,不是明摆着让娘生气吗?”
“瑛子,三哥屋里的事儿,你少管。亏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
覃宝山蹙眉低喝。
对这位喜欢当搅屎棍的妹子,他很是无奈。
她小小的时候特别可爱,总是跟前跟后的叫着三哥,也不知道从哪时开始,一惯乖巧懂事的瑛子变了,变得他都不认识了。
瑛子是幺妹,刘氏历来疼她,总是说女孩子家就得娇养着,见他呵斥瑛子,她心下更气了,用力推覃宝山,却没有推动。
“三伢子,娘就问你一句,你眼里究竟有没有我这个娘!”
覃宝山把头扭到一边。
无声抗议着。
回头他又看着夏梓晴,语气沉沉:“娘,刚才这事儿和她没关系!”
两个多月前,他路过香樟县码头时,他无意间撞到了她。
那时的她头上插着草标,绑着双手双脚,被人当货物一样买卖。趁着牙婆不注意,她想要爬车逃走,却被他这一撞,彻底失去了逃走的机会。
许是那双眼里的绝望感染了他,鬼迷心窍的,他就自动自发凑了过去…
后面的事是怎么发生的,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个牙婆拿了他的银钱欢天喜地离开了,半买半送的硬是把她塞给了她…
买下她是一时冲动,自然要承担后果和责任。带她回家也是迫于无奈,只是这以后的路该如何走?
他回来时,在村口看见她险些被人打死,他心里的感觉并不强烈。
可在她笨拙的喂他吃饼时,她对他依赖,对他的亲近…仿佛她眼里的他,就是她的整个世界。莫名的,他就是不想再看她挨打,所以他站了出去,把她抱了回来。
可他没有想到,当她再醒来时,她的神情不似以往那般懦弱,双眼清澈,如幽潭的眸子仿佛能看见潭底的沙石。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目光相触那一瞬,只觉得心陡然漏跳了一拍。
再也无法恢复往昔的平静。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
刘氏心底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你居然,居然把给你大哥补身体的鸡蛋给她吃?瑛子说,你还拿银钱去给这大傻子买药?她算个什么东西!”
“刚才她还敢对老娘动手…哼,老覃家咋地就出了你这种、你这种见个女人就挪不动道的不孝子…那工钱呢,你可别告诉你都拿去败光了!快交出来!”
她伸长了手,向覃宝山讨要挣来的工钱。
那尖酸刻薄样儿,哪里像是面对自己的儿子,简直堪比仇人了!
第16章 说得她好像多想呆在这里似的!
覃宝山的脸上闪过一道狼狈。
“娘,工钱我好好的贴身放着呢!给…”
他掏摸褡裢的手刚刚一伸出,刘氏便飞扑过来,径直抢走了褡裢。仔细清点一番,那张老脸上终于露出今儿进屋以来的第一个笑脸。
却又很快隐去,耷拉着那双吊销的三.角眼:“怎么就这么点儿?”
“娘,工钱三伢子一分都没乱花。”
覃宝山的心沉甸甸的。
他还想着,晚些再去请福伯一趟,给她看看额头的伤,别落下什么暗疾。可请人抓药就得花银子,要花银子就很难过她娘这一关。眼下他该怎么说服他娘?
他的目光落到夏梓晴身上,一脸沉吟。
夏梓晴正吃得香甜。
趁三人掰扯时,她重新吃起了碗里的饭菜。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她四平八稳的跨坐在床沿,一边扒拉着饭菜,一边看着眼前这幕精彩的大戏。半点没有身为当事人的自觉。
这纯天然绿色食品的味道就是好。
好吃,好吃!
咦,这碗底还有两条二指宽的小鲫鱼呢!黄焖的小鲫鱼虽然小,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不是?她一口咸萝卜丁,一口黄焖小鲫鱼,再一口地道农家土鸡蛋…吃得不亦乐乎,满嘴流油,不由连连点头夸赞。
那心满意足的模样,可着实气煞了刘氏!
“吃吃吃,你这死丫头整天就知道吃!我老覃家就是有万贯家财也被你吃穷了!”
回头又骂覃宝山:“我看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见黄河心不死是吧?别忘了我是你娘,今儿这事儿我说了算。这死丫头是一天都不能留了!”
她回头支使着覃珏瑛。
“去!瑛子,你去东伯家说一声,就说我们已经决定了。你让他赶紧过来一趟把人弄走。”
东伯是山脚下梧桐村人,每当附近有农户过不下去了,便会带着家里的小孩找到东伯,帮着牵线搭桥,为奴为婢,卖了银钱换取些救命粮活命。
“嗳!”
覃珏瑛脆生生应下,末了还得意的瞅了眼覃宝山,转身往外面走。
“不许去!”
覃宝山往前顺势一拦,直接放了狠话:“没有我的允许,今儿谁也别想跨出这道门!”
脸上一片决然。
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哟,谁也别想出这个门?嘁!”
刘氏阴阳怪气学着舌,三.角眼一支棱:“老娘就要卖了这个贱货,你敢把老娘怎么着?”说着,她一把推开覃宝山,气哼哼道:“瑛子,还不去?老娘倒是要看看,这个家到底是谁说了算。”
“娘,你…你别逼我…”
谭宝山脸上的肌肉在不住痉挛,眼中满是失望和痛苦。
悄然紧握的双拳不住的颤抖,他没想到,他娘几时变成了眼前这幅模样…
“等等!”
就在几人僵持不下之时,夏梓晴突然开了口,那粗噶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她放下已经吃完的空碗,挣扎着慢慢起身下了床,挺起胸膛,步履蹒跚的往外走。
“你不用如此为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