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了沉思绪,他有些窘迫的咳嗽了两声,赶忙端起碗。
“你之前发烧了,我叫了福伯来替你号了脉,抓了药煎好,又唤不醒你,只得…只得这行这等权宜之举,冒犯了你。你、你…”
他吱吱唔唔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之前他见夏梓晴已经睡着了,便出了房间。不料等待他的,却是家里人的轮番轰炸。大哥、二哥轮番上场,好好的一顿晚饭,就在压抑的氛围中结束了。
他身心俱疲回了房间,不料床头的女人发起了高烧,还一直在说胡话。
担心她的伤势,顾不得早已天黑,他硬是敲开福伯的门,背着他来替她问诊。
等福伯把了脉,起身净了手:“她失血过多,引起气血虚弱。好在她的身子骨从小调养得好,尽量多卧床休息。额头上的伤仔细养着,只要三天内没有异常,就无大碍了。只是…”
福伯的脸色有些迟疑。
“福伯,您老是从小看着三伢子长大的,三伢子也是您的晚辈,有事您尽管直说。”覃宝山赶忙说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福伯忍了又忍,又看了眼外面黑寂的夜,压低了嗓音:“她身体虚,应该是饥荒闹得。要想她的伤口好得快,这药钱怕是便宜不了。你看,要不要捡些便宜点的药材?”
老覃家是个情况,都一个村住着,他自然心知肚明。
覃宝山却拒绝了他的好意。
“无妨,福伯,您尽管开方子就是了。”
他说得轻松,可等他去抓药时,看着那早已空了的褡裢,心都颤了几颤。一筹莫展时,他想到了自己那件棉袄…
等好容易抓回了药,偷偷摸摸摸进厨房熬好,却怎么也没办法让昏睡的她张嘴喝药。无奈之下,他只得采取最笨的办法,嘴对嘴慢慢把药哺喂进去。
不想,喂药的中途她却突然醒了。
覃宝山既尴尬又羞赧,心中百感交集,硬着头皮吱唔着。
她接过碗,汤药特有的苦涩气息弥漫。
嗅了嗅,熟悉的气息让她明白,这是一幅专治内伤的汤药,倒是正合她用。当下也不客气,一仰头,闷声不吭一口把汤药喝干,这才把碗递还给了他。
“谢谢。”
她轻声道谢,喉咙的涩疼让她止不住咳嗽。
这一声谢,是她谢他研医赠药之恩,还是谢他全力维护之谊,抑或是谢他当日救了原主的善意之举,夏梓晴也说不上来。
第23章 覃宝山的小心思
覃宝山挠了挠后脑勺,嘴张了张,却没说出什么话。他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对他道谢,一时间呆愣在了那里。
那憨傻的呆样儿,引得她轻笑了起来。
她的喜悦也感染了他。
覃宝山憨厚的摸了摸后脑勺,目光盯着她那双黑亮的眼眸,怔怔地回味着。她那温润而柔软的嘴唇弯出的欢快弧度,让他的嘴角也不由翘起。
她不是时下非常讨人喜爱那种“病如西子、弱柳扶风”的女子,反而满身肥肉,身板壮实,脸上满是痘疤,五官都胖得挤到了一块儿…怎么看都说不上好看的相貌,却生了一双明媚的眼。
里面不经意流露的微笑像暖阳,温暖了他的心灵,让他深陷其间,无法自拔…
他并非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的男人,长这么大,更有不少女子主动向他表示好感,可他对她们却心如止水,激不起半点涟漪。
唯独对她!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她很特别!
他沉默良久,下意识问着:“你…叫什么名字?”
夏梓晴没说话,暗暗有些诧异,难道原主没告诉过他?
她沉吟片刻,拿起一根筷子沾了清水,在小桌上慢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覃宝山乐了!
“夏梓晴?桑梓的梓?嗯,那我以后就叫你晴子吧!晴子,你的名字真好听!”
他细瞧着桌面上的字,瞳孔猛烈收缩,内心很是吃惊!
在大月国,都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教条,却又流行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风气。
可读书是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去支撑的。
寻常人家财力有限,往往一大家子人供给一个孩子读书,甚至在不少地方,是倾其全族的力量供给一个孩子读书。一个孩子寄托着全族人的希望,这样的情况下,自然造成读书难得和读书条件苛刻。
一位女子能够读书认字儿,那必定不是出生在寻常百姓人家。
比如他们老覃家!
早年老覃家是耕读世家,读书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和传统。可到了覃宝山这一辈,家底早就被祖辈陆续败光了。祖宗家法不可违,老覃头硬着头皮供给兄弟仨上了私塾。瑛子身为闺女,他就没想过要让她去读书。
好在祖宗保佑,大哥进场四次后终于考上了童生!
老覃头老泪纵横,焚香告慰先祖。
不过,老大中了童生,后续需要花费银钱的地方太多,不得已,老覃头就让覃宝山和他二哥覃大力从私塾退下来…
想起这段过往,覃宝山眸子深谙。
而更让他心里不安的是,夏梓晴不但识文断字,而且看她写出的字儿,水平还不一般!
他不由盯着夏梓晴猛瞅。
他是从牙婆手上买下的她,可是…一位会读书识字儿的年轻女子,二两银子就贱卖了…怎么想都让人感觉里面有猫腻!
想到这点,他有些坐不住了。
可转念一想,就凭她被人卖掉这点来看,恐怕也是遭遇了大难,才会流落至此。任凭她过去有万般富贵,现在却是他老覃家的人了!
想明白这点,他那颗揪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第24章 兔子还炸毛了哩!
夏梓晴可不知道,她不过是写写名字而已,转眼间这个男人居然就想了这么深、这么远。
喝了药有些困倦,她干脆软倒在床头,打起了盹儿。
迷迷糊糊中,似乎身旁有人走来走去,窸窸窣窣声不住传来,似乎有一双大手在不断替她擦汗,可汤药里的安眠效力让她睁不开眼。
又一阵子,床板突然一沉,身旁似乎多了道健壮的身影。
她昏昏沉沉翻身朝里,又稀里糊涂睡着了。
一觉醒来,她恍惚不已。
心头一惊,猛一下翻身坐起,睁开眼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见那道身影。下意识伸手在身旁摸了摸,只摸到冰凉的草席。似乎那道健壮的身影是她在做梦。
换了具身体,连原本的警觉都消失了,这可不好!
她暗暗警醒。
起身活动一番手脚,感觉额头的钝痛大为好转,就连高热也退下去了,当下放松下来。
她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碗清水,一口气灌下去,又在床底找到一双破了几个洞的布鞋套上。这布鞋是原身以前穿的那双,似乎被人清洗过,上面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她正盯着鞋子看,房门被人悄无声息地打开。
“嘿!喂…坏女人,喂!”
房门处,一颗小脑袋正在门缝里探头探脑,冲着她招手:“喂,小爷在和你说话呢,你这个坏女人咋不搭理人哩!”
夏梓晴假作没听见,故意不搭理他。
还别说,看见这小豆丁再出现,她心头感觉分外轻松。一股喜悦慢慢在心头萦绕。
不过片刻,那小豆丁果然绷不住,几步跑到夏梓晴近前,伸出小胖手在她面前摇了摇:“喂,坏女人,小爷今儿刻意来找你,陪你说话解解闷儿。咋滴了,你倒是说句话呀!不会是昨儿被咱娘给吓着了吧?”
夏梓晴这才看清,小豆丁的身上添了不少抓伤,就连那小肚兜也皱巴巴的,显得很是狼狈。
一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滴溜溜的黑葡萄般的大眼。那大眼正好奇地盯着她,不住地眨呀眨的,要多蠢萌有多蠢萌。
夏梓晴再憋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绷紧的脸色也一下子缓和下来。
“你看我像被怔着了吗?”
她嘶哑着声开口:“咋地,你这一身脏,是跑去和人打架了?”
“谁、谁谁、谁打架了?你可别瞎胡乱说!”
某小豆丁脸上明显多了抹惊慌,嘴里否认着,四下看了看没发现旁人,松了口气,装模作样绷紧了一张小圆脸,气呼呼地怒瞪着她。
“哈!兔子还炸毛了哩。”
夏梓晴作乐般刻意又伸出手去,逼得那小屁孩不住往后退。
“不许笑,小爷有啥好笑的,哼,坏女人!”
他拍开她的手,连连翻着白眼儿。
要不是为了替她讨回场子,小爷费得着受这一身伤?可他偏偏还被这坏女人嘲笑了,简直不能忍!
偷偷摸了摸险些被摔成两瓣儿的小屁屁,又想到对方那一身伤,那可比自己严重多了!当下他又开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