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罢罢,她何苦来哉!
自个儿裤裆里的那泡屎尿都没擦干净,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你自己考虑吧。想来你老覃家书香世家,老祖宗见到祖孙后辈居然如此不思进取,指不定得从祖坟里跳出来哩!”
说完,夏梓晴不再看他,起身开始整理带回来的书册等物来。
趁着眼下天还未大黑,她将东西整理归拢,几本书册,还有这些墨砚纸笔,她可是压了整整10两银子的押金呢!可不能有丝毫损坏。
覃宝山沉默的看了片刻,默默转身出了右厢房,不久又回转,手上却多了张陈旧的条桌。
“这是我以前使用的书桌,后来…娘拿去搭架子养蚕,就一直放在耳室。”
他解释着,打来清水仔细擦洗,一点点分外认真。
夏梓晴瞅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落回手中的书册上。
覃宝山擦干书桌,又去寻来松油片,小心翼翼的插在书桌一角,点燃。
松油片发出忽明忽暗的昏黄光芒,伴随着一缕黑烟袅袅升起,熏得夏梓晴突然有些兴味索然。
“别弄了,我今儿没心情,不写了。”
她随意摆摆手,收起文房四宝,便瘫在了床头。
覃宝山看了眼她,没说话,自己却把文房四宝又捧了出来。
拿起那方砚台,他轻轻抚摸了良久,才小心翼翼的往里面滴了点水,慢慢磨起墨来。直到浓淡合适后,他才拿起毛笔,汲了墨,良久才小心翼翼的在纸上下笔。
晴子想说什么,他心里明镜着。
他无法答应她什么,可只要她想,他便会努力替她达到。哪怕很难很难…
他也不忍她失望,也不会放弃!
那挺直的脊背,那认真的神态,让夏梓晴很是动容。盯着他的背影,一直没有出声。
二人一个认真书写,一个倚在床头发呆。直到那松油片燃烧熄灭,眼前突然一黑,才打破了彼此间的魔咒。
“睡吧,你明儿还要下地。”
夏梓晴的话低低的,几乎听不清。
覃宝山没回答,窸窸窣窣声传来,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不久,院子水井那边传来冲凉的动静。很快,他进得门来,躺回地上铺好的草席上。
那一晚二人的谈话,第二天两人都没有提及。
日子照常过着。
覃宝山起得更早,下地更早。夏梓晴却恰恰相反,她总是等他离开后,才关好门,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盘膝坐下,吸收紫气东来,修习家传的五行之法,力求尽快修炼出内劲来。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天坚持不懈的努力,她终于在七天后感应到了气感,终于突破桎梏的屏障,修出第一缕内劲。
每天早上她努力修习,白天却时不时上山下水,捉些野味儿回来加菜。或者采摘些野菜回来改善下口味。
可她每天都不会忘记的,就是抄写那本厚厚的传记。
第90章 凑了巧了!
比起覃宝山卯足了劲儿在地头使劲儿,覃志诚和覃大力二人的心却早已飞远。
尤其是覃志诚!
从小家中便对他寄予厚望,盼子成龙。
而他也不负厚望,年纪轻轻便考中了童生,只待明年的三年一试中,能更上一层楼!
他的这双手,是注定要拿笔杆子的,可眼下,他却不得不弯腰屈膝,面朝黄土背朝天,为了那几粒粮食,做着这些下贱的体力活儿。
可他心中纵有万千不满,他却不能说一个不字!
夜晚,持了镰刀的手上全是燎泡,窦氏拿着针,一个一个挑开,疼得他满头大汗时,忍不住开了口。
“当家的,要不…你去和爹说说,你的学问要紧,咱们先回县城还不成吗?”
“你懂个屁!”
覃志诚心头正一肚子火,这下找到了发泄口,满嘴的唾沫都喷到了窦氏脸上:“眼看那地里的活计都做完了,我这个时候走,那名义好处不都让老三占了?动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莫要扯我后腿!”
说着,还用力点在窦氏额头上。
疼得窦氏不住瑟缩,又不敢再多说。
覃志诚越想心头那股气越是不平,感觉憋闷得很,连灯也不点,开了门,便走出了房间,抬头望着右厢房那边的动静。
右厢房的灯还亮着,覃宝山的身影倒映在窗上,似乎正埋头做着什么。
一声低沉的轻咳响起,他一扭头,就看见覃大力也站在屋檐下,正朝着他看来。
“大哥也睡不着?”
覃大力低低的笑着。
覃志诚笑了,“二弟不是也没睡么。”
覃大力撇了撇嘴角,他对自己这大哥早就看明白了。这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表面温和,内里却指不定算计着什么吃了你哩。
当下嘿嘿两声笑:“大哥是在看三弟的房间吧?说起来,二弟也很奇怪,最近三弟的房间总是亮灯到很晚。有一次我凑巧路过他房门外,凑巧看见了里面。大哥你猜,二弟我看到了什么?”
覃大力卖起了关子。
覃志诚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二弟看见了什么?”
覃宝山的房间在右厢房,那边是最靠近角落处,外面紧挨沤肥堆。寻常没什么事,一般都没人去那边,而覃大力却说,凑巧经过,凑巧看见,看来果真是凑了巧了!
“嘿嘿…”
覃大力笑得得意,凑近覃志诚的耳边:“二弟不才,居然看见三弟居然在秉烛夜读,对他的用功很是羡慕。可惜呀,二弟我年纪大了,再没有了光宗耀祖之心。只求将来平平安安的,讨一房称心的媳妇儿,和和美美过小日子足矣!大哥,你说是吧?”
他的脸,带着一种奇异地笑,话语说得平淡,却让覃志诚的双手倏地紧握成拳,下一刻,手心里的燎泡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抬起手不住地呼着。
“大哥,你还没回答二弟,二弟没读多少书,见识有限,将来还得靠大哥你多多提点一二才是。”
兄弟二人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的眼里看见了审视。
很快,又都带起了满脸的笑容。
“好说好说。二弟放心,你我好兄弟哪里还用分彼此。将来等二弟媳进了门,大哥大嫂一定给你们二人封个大红包。”
“那,二弟就在此多谢大哥了!”
得了满意的答案,覃大力开怀一笑,转身便回了房间。
留下覃志诚一脸阴晴不定的瞪视着右厢房,眼底的阴沉让人不寒而栗。
第91章 算计
回房的覃大力无声的笑了!
大哥年长,熟读四书五经后,自己才到入学年纪。三弟更年幼,启蒙才三年,大哥便中了童生。等大哥高中,他和三弟却被爹以“资质愚钝”为借口,勒令辍学,回乡挣钱养家糊口。
他心头明镜着,流枫城多得是斗大的字儿一个不识的年轻人。爹同时供仨兄弟读书,又遇上了那场险些倾覆了整个家族的大风暴…爹做这些,都是迫不得已的!
可这并不代表,爹能如此偏心得没边了!
凭啥到他考童生时,爹却没收了他的文房四宝,把他锁在屋里,连考也不让他考,对外宣称他患病,生生害他错过了童生试?
他恨!
他气、他怒、他怨!
他大哭,又一阵大笑!
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是他错误以为,那是自己的爹。而他,断然不会害了自己的亲儿!
可事实却狠狠抽了他一耳光。
他清醒了。
正因为他看清楚了这些人内心的龌蹉,所以他才在杂货铺找了份活计,省得整天看见那一张张丑恶的嘴脸。
可怜右厢房那头蠢猪,却把一身力气往地里头使。
他当真以为,自己把地种好了,多挣了几个铜子儿,那些个丑恶嘴脸就会让他回私塾读书?
呸!
别做梦了!
那些人更恨不能多添几头能累死累活,又心甘情愿供他们驱使的老耕牛。
哪还记得那些被抛弃的老耕牛心里都想些啥?
三弟应当也是恨的吧?
他想!
他回头,看着屋外那道紧盯着右厢房的背影。心头一阵冷笑!看来,他这离间计是起作用了。
闹吧,闹吧,闹吧!
闹得越厉害越好,最好把这个吃人的地方彻底颠散,那才好哩!
老覃家的稻谷,终于赶在时节上收进了仓。
众人松了口气。每亩多收了三五斗,却没让老覃头的脸多出一道笑容来。
望着稻草垛逐渐堆高,老覃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直到烟斗里的烟灰都熄灭了,依旧浑然不知。
“三伢子,你过来一下。”
冲着正攀在草垛上的覃宝山,老覃头招了招手。
覃宝山把挑回来的稻草挑在草垛上方,用支起的木杆固定,缠上草绳固定好,这才下了草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