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氏两眼直放光!
“三弟妹好本事,居然带回来这老多东西。这肉没油水,不如腌上,放进井水里镇着,井里凉,吃过两三天没问题。还有这猪红,用井水漂着,也能放几天。倒是这些…”
她盯着猪大肠有些为难了。
“这猪大肠交给我吧。倒是这猪肝,大嫂你可有好想法?”
夏梓晴伸手整理着大肠,拿木盆来装上。
“这猪肝腥,有怪味儿,咱爹可不喜欢吃。要不,单独煮汤?”她咨询着夏梓晴的意思。
夏梓晴蹙眉,其实她之所以买下大小肠和猪肝,就是她发现,除去覃宝山外,老覃家的人似乎个个都有一到晚上,就眯着眼摸索着看路的习惯。要是她没看错,估摸着,就连小豆丁在内,都有轻微的夜盲症。
而这猪肝,却是最佳的治疗之物。
“那样不好吃。不如这样,咱们做老肝…”
老肝就是先把猪肝过水煮熟,晾干水份,用柏树树枝烟熏干,再下锅用宽水煮,起锅后切片,可直接吃,也可以洒上辣椒面、孜然、香料等调味儿。
这么做过程是繁杂,可吃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儿。
最主要的,是很多接受不了那猪肝怪味儿的人,也会爱上它的味道。
夏梓晴一边说,一边快速清理着大肠小肠。
小肠她打算用来做排骨小肠猪血汤,没有排骨,眼下却有大骨。
而葱爆大肠是她的最爱!
第87章 过往
夏梓晴满心满眼都计算着怎么吃,可窦氏一句话,却打乱了她的计划。
“三弟妹,你快些别动手。”
窦氏赶忙阻止:“你昨儿留下那只竹鼠,我剥了皮,煮了一小半,炖了一大锅萝卜汤。剩下的,还能吃两天。这些先留着以后再吃。”
“大嫂,这样热的天气,还怎么留?再说了,下地秋收可不是清闲活儿,不吃饱,哪儿有力气?”
不顾她的劝阻,夏梓晴硬是炒了一份葱爆肥肠,这才罢了手。
农家为了省灯油钱,很多人家都习惯在天黑前吃晚饭。
老覃家今晚的晚饭特别丰富!
中间不但有一大锅竹鼠肉炖萝卜,还有一大盘葱爆肥肠。
葱爆肥肠要好吃,去除那股味儿是关键。
为了除味,她先清水洗净,将盐和面粉撒入反复揉搓,过清水,入滚水后捞起。再倒入料酒反复搓洗,再清水漂洗。最后放入淘米水中浸泡,在水中加些酸菜水和少许明矾,搓揉几遍后捞起。
这样煮出来的大肠,几乎一点异味都没有了。
这道菜,是前世那个老人的最爱。据说,这道菜是自己无缘得见一面的奶奶最擅长的一道菜。也是当年二人初恋时,奶奶做给他吃的一道菜。
每年特殊日子里,那个老人都会命人做这道菜,一个人细细品尝…
想起那个她没叫过一声爷爷的老人,夏梓晴嘴里吃着葱爆肥肠,心头却明显不是滋味儿。
草草吃了些,她起身回了右厢房。
难得老覃家的人都没找她的麻烦,个个喜笑颜开,个个都不说话,筷子在碗碟间穿梭,吃得分外高兴。
家里连着几天荤腥不断,也难怪这些人如此高兴了。
“我见你没吃多少,怎么了,可是不合你胃口?”覃宝山推门进来,温声询问着。
“没啥,我减肥。”
恍神的夏梓晴随意丢了一个借口。
见覃宝山拿吃惊的眼神的看她,才记起这里很多人家连饭都吃不饱,可没人把减肥时时刻刻挂在嘴上。
忙把话岔开:“宝山哥,我看你写的字很不错,你以前是不是上过私塾?”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覃宝山身形猛一顿,良久才挨着她在床沿边坐下。
“你怎么这么问?”
“今儿我看见你写字了,写得很好。”
夏梓晴夸赞着。
当初她鬼使神差写下自己的名字,并未多想。后来见覃宝山一脸惊奇看她,才回神这里可不是人人读书的时代。覃宝山识得她的名字,明显不是普通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
今儿她便试了试,果然让她试探出来。
“其实,我上过学,只是后来家里出了变故,这才辍学在家…说来说去,还是一个穷字闹得!”
良久,覃宝山才讲述起那段他刻意压抑的过往来。
说起来,老覃家并非一直这般贫穷。
到覃宝山爷爷那一辈,大爷爷在郡城做了个从六品的小官,一步迈入官门,自然与旁人不同。
小爷爷从小学问好,奈何考运却一般,干脆也跟着去了郡城,开了好几家书局,又开了间不大不小的书院,很是为他博得一番美名。
唯独覃宝山的爷爷,大哥小弟都比不上,便被留在了老家看守老宅,连带也看守着老宅上百亩良田。
第88章 劝学
可惜,“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
老覃家也不例外!
一场大祸突如其来,上面也不知犯了何事,累得郡城里上至郡守,下至一般的九品芝麻小官,都没能落得着好,纷纷落马一撸到底,悉数被关押进了大牢。
为了把大爷爷捞出来,老覃家倾其所有。
家里家外的田地,宅子,店面…能卖的都卖了,不能卖的也当了,好一番折腾,总算把人从牢里捞了出来。奈何大爷爷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吃过坐牢这等苦楚,回到家不到一月便一命呜呼。一场丧事,更将老覃家的家底折腾了个精光。
等朝廷的赦令下达,这连人都没有了,又何谈官复原职?
老覃家是彻底落败下来了。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覃家再如何落败,乡下也还有几亩薄田,几间老房子。这是老覃家的根本!
可根本归根本,却敌不过人心。
对捞出大爷爷之事,小爷爷早有埋怨。他对被迫典当了书局和书院,心中早有怨言。
等回到老家,便迫不及待提出分家。
由于当初是覃宝山的爷爷坚持要去牢里捞人,小爷爷便以此为借口,强行霸占了所剩不多的一点财产,覃宝山的爷爷几乎算是净身出户。
覃宝山的爷爷经此打击,不由郁闷在心,没过几年便去了。
等他一去,老覃头便和大伯,三叔也分了家。
到了此时,老覃家已经破败得再不复书香世家的名头!
地分到手不过两亩良田、三亩沙田,山林地也不过五亩,一大家子人再如何省吃俭用,一天两顿喝糊糊也不够糊口。
无奈之下,只得去了王大官人手里佃租土地来种…
“家中清贫,爹因着祖训,送我兄弟三人入学。到大哥中了童生,再无力同时供养三人读书。不得已,我和二哥只得退学回家…”
覃宝山用嘶哑的嗓音说完这段过往。
表面平静无波,可紧握在身侧的拳头,却止不住在颤抖。
“你恨吗?你恨他们不让你读书吗?”
“恨?为何要恨,爹他又没错,大哥更没错儿…”
覃宝山心底的苦涩在发酵。
大哥中了童生,爹自然该紧着他,争取能让大哥高中,替老覃家光宗耀祖。可是,他的心里,却还是有几分愤愤不平罢!
“嗯。”
夏梓晴点点头,明白了。
想必覃宝山当年虽也进了私塾,可倒底年幼。读书识字的时间肯定没有覃志诚长,等覃志诚中了童生,这边却被迫停了学业…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还有机会再走进学堂,你愿意继续读书吗?”
“再读书?”
覃宝山的眼刹那间亮了!
那璀璨的眼,好似漆夜里的那颗明亮的星辰。
可很快,那抹光亮便隐去了,有些颓然的瘫坐在床沿:“不可能!地里离不得人…”
“你先别管可能不可能,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再继续读书?”
夏梓晴固执地问着。
“不可能,这不可能的,不可能…”
他喃喃低语,沉寂在自己的意识里,希翼、酸楚、挣扎、纠结、狰狞…各种神色不断从他脸上闪过。
夏梓晴翻了个白眼儿,这人简直是…
“有什么不可能?你眼下才多大,十六、十七、还是十八岁?”
第89章 无声的承诺
“十、十七…”
“可不就是了,你才十七岁。古有苏老泉二十七始发奋读书,最终成就一代大儒。而你,年不过十七,还有一定学习基础在前。如何不可能?”
夏梓晴的反问,让覃宝山哑口无言。
他呆呆地望着她,眼底的希翼时而晦暗时而闪亮,紧握成拳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见他如此,夏梓晴也知道自己逼得太过。要改变一个人一直以来的想法,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