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端木凌羽头都没抬,神色平静,专心批改着公文。
好一个差不多,说得这么云淡风轻,也不知怎么了,看着他这样,上官楚楚那不争气的眼泪再次滑落,声音嘶哑:“为什么?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大概是被那哽咽声吸引,男人略微掀开眼皮,还真是在哭呢,放下毛笔轻叹着靠后,神色复杂。
“所以说你是在利用我了?明知道是这种结果,也要赌一赌,赌我们能扳倒皇后,呵呵,为了报仇,不惜拿那么多条人命去赌,还不顾我们的感受,端木凌羽,朋友不是这么当的。”苦涩的摇摇头,她已经不知该去怪谁了,可不管怪谁,她也不会来怪自己,因为这件事她没有错。
是这些人,一个比一个令人恶心。
端木凌羽颇为烦闷的揉揉眉心,妥协道:“先前本王就劝过你,是你非要一意孤行,但本王只想到你们会大失所望,并未料到父皇会下杀手,最多将那二人关押,谋害皇族岂能活命?但本王有办法将他们救出,后按照你先前想的那样给一笔钱让他们归隐,当然,也有想过能成功,毕竟你和阿佑如今是头号功臣,小胖子,本王虽不是正人君子,但也敢作敢当,绝无利用你的意思。”
“理由呢?就算只是大失所望好了,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不是提倡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吗?不是仁德明君吗?不是讲律例吗?身为天子,当众徇私,不应该吧?”知不知道若她不肯罢手,他皇帝一夕之间就能成为一个无道昏君?
“理由?”刀削般的薄唇勾起一个讥诮弧度,很快,俊脸沉下,声音浑厚不容忽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是理由,前太子作奸犯科多年,若不是你爹站出来,他还是无恶不作的太子,你真当父皇不知情?在他眼里,储君落难,国之动荡,为了稳定西秦国,他又怎会废掉皇后,让太子终日惶恐不安?若干下祸事就会被论处,前太子又怎会逍遥多年?”
上官楚楚见他眼里带讽,咬牙点头:“所以不管太子是什么样的德行,只要是太子,他都会不计一切的庇护?”
男人单手撑头,若有所思:“否则你以为本王因何一直隐忍?”
“所以你不让我们去状告太子晋王礼王,因为即便父皇知道他们罪大恶极,依旧会护他们周全,呵呵,太可笑了,难怪他们那么肆无忌惮,派出暗卫来刺杀我们,只因查明真相,父皇也不会追究,因为六个儿子都死三个了,若再死,他便无儿送终,明君,抛却他的儿子们,的确是个明君,知人善用,治理有方……”
“治理有方?他若真治理有方,西秦国又岂会佞臣当道?小胖子,凡事别只顾着看表面,就父皇的为人,我早已看透,非常懂得如何弃车保帅,真当他不知当年我母妃是被冤枉的?他知道,都知道,权衡利弊得失之下,他选择了站在前皇后一边,不管本王做得多好,只要几个皇子集体弹劾,他就会倒戈相向,优柔寡断,思前想后,也就岳父一类顽固之人肯替他卖命了。”
她又错了,或许不是她不会看人,而是无法习惯这种制度,颓废落座,端木合锟,你何德何能让老爹如此忠心于你?都说了皇后想杀她,却不分青红皂白杀了证人,一直以为皇帝是真的很重视老爹,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估计还日日在担心着老爹会跟端木凌羽结成一党吧?难怪老爹如此谨慎,不肯时常登门拜访。
当初她还说老爹和皇帝是朋友,真是天大的讽刺,朋友是不会轻易怀疑对方的。
其实她早该明白的,赐婚那日,在御书房,自己还因怕皇帝多想,替老爹说了半天好话,怎就没想到若他真信任老爹,又怎需要自己浪费唇舌?
世上有这么一种人,他能让人爱到心坎里,也能让人恨得发颤,端木合锟做到了。
某男见其握在一起的拳头抖动得厉害,便轻声安抚:“此事本王也有责任,本就知他性子如此,应当及时阻止你们,是本王考虑不周,你莫要再自责。”傻瓜,希望这次能吸取到教训吧,不要再拿她在未来世界那一套来衡量此地。
“端木凌羽,忽然有点为你打抱不平了,我要是你,直接撒手不管,归隐山林,让他们自己折腾去,敌国打来,看他们如何应对,反正以后休想我再为你们皇家办事,即使亡国,我也有办法好好生存下去,而你,罢手吧,即便得到帝位也是个烂摊子,何必自讨没趣呢?”
她真是这么想的,甚至巴不得莫月国和宝林国立即打来,看那端木合锟怎么办,一心想守江山,结果却败在自己手里,那时才叫痛快。
“真到那一天你就不会这么说了,看着昔日熟识之人给人拉去当牛做马,女子被拉去侮辱亵玩,粮食钱财被随意抢夺,那种场面连本王都不希望看到,何况是你,不是想经商吗?你去吧,朝堂上的事无需再管,本王会想办法解决。”重又拿起笔沾着墨汁写下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字体。
得到想要的答案,也没理由再打搅下去,本想提醒他伤还未好,不可提笔写字,但嘴麻木得实在难以张开,怀着沉重心思起身,无意间看了那玉盘一眼,后垂头走出。
等人走后,端木凌羽立刻起身,转动玉盘,原本合并在一起的书柜移开,迅速闪身踏入,穿过长长密道,很快便到了金碧辉煌的宫殿中。
几十名官员早等候多时,并非与太元殿相似,却也大气磅礴,首位软塌雕龙刻凤,半人高书桌上摆满来自卞阳的诸多奏章,优雅落座,蹙眉道:“本王方才说过,计划不变,但策略需改,从今往后都不可再私相授受,莫要给人抓住把柄,最迟五个月,定让端木合锟下位。”
“下官遵命!”
纷纷跪地叩首,他们从未怀疑过他的能力,唯有这次,说好半路杀掉上官离之女与义王,嫁祸给太子等人,岂料是这种结果,不过听那意思,似乎比嫁祸有更好的法子,不管如何,只要目的能达到就成。
不知不觉已秋风瑟瑟,夕阳照耀下,满目黄澄,山脚下,立着几十个大小墓碑,上官楚楚与端木佑缄默不语地望着它们,均是眼眶泛红,他们那么信任他俩,结果连一个人都保不住,皇帝急于淹没此事,连给他们争辩的机会都完全剥夺,开口就是满门抄斩。
最悲痛的莫过于端木佑,他的父皇忽然间变得好陌生,亦或者是他从未了解过他,这等事也从未遇到过,那个他最敬爱的老人竟如此残忍,晌午有去找他说理,结果反倒被训斥一顿,这是幸好没提旋罗门那事,否则张玄真等人是不是也要被灭门了?就为了保住那个毒妇,父皇连父子之情都不顾了。
哦不,三嫂说他是个好父亲,正因为看他们都没死,所以才息事宁人,不想让二哥受到动荡,啧,即便死了,他也不会杀了几位哥哥给他们报仇的,父皇啊父皇,您可知您这般做只会让哥哥们更加猖獗?难怪三哥总是人前做戏,受了委屈也不张口,原来不是他怕事,而是无人能给他做主。
连自己如今也不知找谁说理去,手上一箭白挨了。
“李达,何于,真的对不起,我们并未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我真的不了解当今天子的脾性,如今已知晓,却于事无补,是我们的疏忽大意害了你们,对不起!”
“本王也不知父皇竟为了保住二哥下此抉择,如果可以,本王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二人一同掀开袍子,屈膝跪地,慢慢叩头。
回城途中,上官楚楚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揽着少年的肩膀叹息道:“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什么是皇权,天子说对,那么错也是对,天子说错,对也是错,苦的却是那些无辜之人,你说会为他们讨公道,如何讨?别傻了,你三哥说得对,忍着吧,谁又能斗得过一国之君?”
端木佑没插话,亦没有回应,从未这般无奈过,一边是因他而死的几十个冤魂,一边是亲生父亲:“三嫂,我想去找扶雅姐,你去吗?”
“我啊……”见到城门下某个身影,耸耸肩:“恐怕是去不了了,你自己去吧,记得给她赎身,然后带到扶云居去,她答应为我所用的。”
“没问题,那事你就别难过了,错的不是我们,是父皇,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沉冤得雪的。”
“好,快去吧,我也有点事要办。”
送走少年后,闭目用力深呼吸,抛开心中所有沉闷,右手帅气一抖,折扇打开,并迎上那灰衣男子:“庞九,好久不见!”
庞九双手环胸,故作不满地抱怨:“王妃好大的架子,九爷都不知跑空了几趟,追到尚书府又得知回了王府,追到王府又听闻来了城外,我这腿啊,真的快断喽!”末了似模似样的弯腰敲击双腿。
“我现在心情不是太好,你能追到尚书府,想必已经知晓实情,就别逗我了,还有,我叫上官林,不是什么王妃,走吧,让我看看胖九爷半年来的收获?”也不管对方会不会跟上,率先走向城门内。
不就是看你心情不爽,才想法子逗趣么?庞九抓抓后脑,快步跟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只听说你要状告皇后,还找了证人,结果皇后都没露面,证人就被满门抄斩了,林兄,这完全不似你的作风,告谁不好,偏偏去告皇后,一国之母岂是那么好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