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这就是为什么朕想要贺放的脑子,又想要贺悠的身体力行。”
使臣在别宫稍作安顿以后,便进宫觐见皇帝。这明面上友好往来,自是要带一些礼物。
北夏带来几只大箱子,箱子里装的都是一批成色很新的羊毛毯,既厚实又暖和。
北夏的西边疆域,也就是大楚的西北方,垦出一片荒野草原,草原上牛羊成群。这些成色极好的羊毛毯便是从那里收割制作来的。
除了羊毛毯以外,还有一只箱子里装的是黑色羊绒毛拧搓而成的线,北夏称之为毛线。
养牛放羊的当地人都喜欢把收集来的绒毛拧成线,寒冬里用来做织物,穿在身上比一般的布衣要暖和许多。
在北夏,这样的织造手法和技术已经相当成熟。北夏的织物盛行已经成了一种风尚。
而在大楚从未有过这样粗软的毛线,皇帝以及后宫女人们见了,也不知是作何用途的。
那些黑绒毛线被挽成一团团,黑不溜秋的,丝毫没有丝绸布锦的华丽鲜艳,喜欢华丽艳色的女人们便觉它十分难看。
听北夏使臣说,这毛线可以用来做衣裳,后宫女人们听了都暗暗好笑。
这么粗的线,怎么织成布裁成衣?就算可以织布裁衣,那这枯燥单调的黑色,谁喜欢穿?
既成的黑色,是很难再被染成其他颜色的。
因而,这一箱箱的东西一抬到后宫来,女人们就对那羊绒毛线十分嫌弃,纷纷都垂涎厚实柔软的羊毛毯。
毕竟在大楚,是很少有这样的织物的。
皇后给皇帝挑选几样,再给自己挑选两匹,又往太后那里送两匹,齐妃也少不了。
一些品阶高的后宫妃嫔连番挑选过后,几乎所剩无几。
这时皇后才想起太和宫的沈娴来。
北夏送来的礼物,虽没有明言是送给静娴公主的,可多多少少有看在沈娴的面子上才送来这些的。
只怕北夏使臣睁眼瞧着呢,就等着看大楚皇室会不会把他们北夏带来的礼物分给沈娴。若是不给沈娴留一些,大概就知道沈娴在大楚的待遇如何了,北夏使臣回去也好回话。
皇后考虑到这一点,于是就把最后剩下的一匹小的杂毛羊毛毯和一箱子没人要的黑色绒毛毛线送到了太和宫。
送过来的时候,是用装羊毛毯的大箱子抬过来的,以彰显皇帝对沈娴的大方和重视。反正箱子关着,北夏的使臣只能认箱子,具体也看不见里面的东西。
而夜梁带来的,自然就是夜梁本土的凤梨酒。这凤梨酒沈娴沾不了光,所以干脆是一滴都没分到太和宫来。
眼下箱子抬到太和宫,放在了沈娴的房间里。
沈娴打开来看,取出小毛毯铺在地上,任小腿穿着袜子在上面踩来踩去。
毯子虽是小,但是给小腿用却是刚刚好。
剩下的就是一团团毛线了。沈娴拿起一团毛线,放在手心里揉捏。
玉砚愤愤道:“那北夏大使送东西来,明明是看在公主的份儿上,不然哪能这么大方。那些人还真是不客气,好的都挑走了,就剩下这些大家都不要的。”
沈娴勾了勾唇,道:“那不过就是一些羊毛毯,真正的好东西,还是这些。这羊绒若是用来织毛衣做衣裳,可比那羊毛软和舒适多了。”
玉砚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趴在箱子边,瞅着黑乎乎的毛线,道:“可奴婢从没见过用这样粗的线织布做衣裳的,民间没有,只怕尚衣局也做不出来。”
沈娴道:“原料这么足,咱们慢慢钻研呗。”
沈娴记得曾经她念大学那阵子,这样的毛线在同寝室同学之间十分流行。那时候大家喜欢用毛线自己织围巾,光是不同的织法就有十几种。
沈娴在那时碰巧学了学,就是不知道现今还想不想得起织法来。
玉砚又愁眉不展道:“可是全是黑色,衣裳就是做出来,公主可怎么穿啊。”
黑色啊,沈娴看着柔软的毛线团,眼里明媚柔暖。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极为适合这黑色。
沈娴便让玉砚先把箱子收起来。随后更衣上妆,准备晚上的宫宴。
到傍晚时分,御花园里一盏盏六角宫灯便亮开了,衬得远远近近的琉璃瓦间、寒枝梢头的落雪也有两分嫣然缤纷之色。
今夜的宫宴,除了两国使臣,还有朝中的一些大臣陪同,皇帝、太后和皇后以及后宫之中品阶高等的数名妃嫔也要入席参加。
后宫女人难得在人前露面,自然花了心思地把自己打扮得美丽动人,并且各妃嫔间还暗自较劲斗艳。
今夜齐妃还在禁足,不得出席。皇后雍容华贵,心态平和,丝毫不担心有人抢了她的风头。
沈娴穿了尚衣局送来的兰色宫衣,高挽发髻,配金簪玉坠,眉间点红蕊,朱唇玉颜,不苟言笑时眉目尽是清冷之色。
这时,属于她一朝公主的与生俱来的贵气,才被她淋漓尽致地释放出来。
☆、第468章 这个渣渣怎么当的大使!
小腿在一旁安静地瞧着挪不开眼。小荷守在一旁,脸上神情也是呆呆的。
沈娴回身捏了捏小腿的脸蛋,道:“今晚娘去花园里吃酒,不用等娘回来睡,你累了就让小荷照顾你睡下,可懂?”
小腿点了点头,“早点回来。”
沈娴勾唇浅笑,道:“我尽量。”
她对这宫宴没什么兴趣,不过就是去见一见北夏来的使臣,大不了饮几杯酒作罢。
太和宫外暮色一垂,便有禁卫军在附近加强了守卫和警戒。想来皇帝是担心像上次那样刺客夜闯太和宫的事再度发生,所以防范未然。
只不过苏折在这里吃过一次亏,也不会再在这种情况下硬闯。
如此有禁卫军守着太和宫也好,免得再有齐妃之流过来找麻烦。
遂太和宫留下玉砚和小荷照顾小腿,沈娴则带着崔氏前去入宴。
崔氏遇事稳重,在这样的场合下若是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应付。
玉砚知道自己在这方面不足,她性情急躁,因而主动留下来照顾小腿。
沈娴道:“二娘,你不必跟着我,我不过是去御花园里吃个晚宴,很快便回来。你留下和她们一起照顾小腿,我还比较放心。”
崔氏道:“公主身边怎能没个人侍奉,公主不用担心,外面那么多禁卫军,小腿不会有事的。奴婢随公主快去快回就是了。”
御花园里已经人迹热闹。
树林间挂着琉璃宫灯,灯纱上繁花似锦,灯火嫣然,在林间闪烁,仿若扑朔迷离的萤火,极是好看。
纵是这连天大雪,天气寒冷,也抵挡不住大家想游园欣赏御花园里的美丽夜景的兴致。
干净的红毯自御花园的地上铺开,一直延伸到宫宴的大殿上。
沈娴带着崔氏,无心与一帮后宫妃嫔争奇斗艳、相约赏景,直接就走上那红毯,朝灯火通明的大殿走去。
她如冬寒里一抹料峭枝头、含苞欲放的梅蕊,呈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雍容,盛重,而又夺目美丽。
大殿上一度安静了片刻。
后来帝后和太后相继到来,坐上主位高座,群臣宫妃起身拜见,两国使臣亦以本国礼仪见礼。随后沈娴才得以正式与北夏和夜梁来的使臣见面。
北夏来的使臣据说是一位闲散王爷,是中年男子的模样,容貌气度不凡,谈吐更是优雅,看向沈娴的眼神里充满了长辈的慈爱。
此王爷是北夏皇的兄弟手足,按照辈分来讲,应该是沈娴的爷爷辈。
只不过北夏皇都是沈娴的义外公了,照理说是花白老头子一个,那他的兄弟也应该年轻不到哪儿去,却没想到这位王爷年轻得大抵与她爹的年纪差不多。
沈娴还一次没见过,而今见面,印象也不差。
而夜梁来的使臣,就比较不靠谱了。
这还是个熟脸孔,当初沈娴在夜梁行宫见过的,夜梁的六皇子。
六皇子年轻,模样精致俊逸,一身锦衣华服更衬得他有两分纨绔之气,因为他毫不掩饰地对沈娴露出久别重逢、喜悦高兴之色,还时不时对她眨眨水汪汪的眼。
沈娴额角抽搐,实在很想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她好像跟这六皇子还不是很熟。
那六皇子却开口道:“静娴公主,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吧。”
皇帝注意到六皇子的反应,皮笑肉不笑道:“哦?六皇子认得朕大楚的静娴公主?”
“何止是认得。”六皇子无害地笑道。
沈娴眯了眯眼,朝他看去,眼里的警告意味很明显——你最好不要乱说话。
六皇子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苏折,又唯恐不乱道:“静娴公主和大楚使臣苏大人,我印象可深得很。”
因为苏折去过夜梁,此次夜梁又是为苏折而来,这六皇子更是点名要苏折陪同,故苏折才坐在六皇子旁边。
皇帝兴味盎然道:“六皇子不妨说说。”
沈娴抿了抿唇,桌下的手握紧成了拳头。她没想到这次夜梁来的是六皇子。
当初在夜梁行宫时,沈娴对苏折的感情昭然若揭,这六皇子若是存心捣乱,只要他乱说一句话,就能至苏折和沈娴于深渊泥潭之地。
沈娴想不通,夜梁怎么会派这么个渣渣来当大使!
沈娴一落座便看见苏折今天也来了,他身着官服,很安静地坐在她对面。
沈娴从进殿到现在,尽量克制自己的目光,不能明目张胆地看他,只能不经意间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他模糊的轮廓身影。
苏折在听到六皇子那么说时,神色平淡,好似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手放在桌前的茶杯边,手指微曲握住了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