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还没有下旨,便被苏折给断了这条路。
沈娴心里正不是滋味,苏折又对她狭促道:“不过你应该是懂我的,我取向正常与否,已然在你身上试过,你有所体会才是。”
沈娴脸上微微有热意,不知不觉又红了耳根。
随后苏折叫人来处理后事。
管家叫了两个人来,毫不惊讶,只做好本分事,把尸体抬去处理干净。地上的血污也洗得一滴不剩。
沈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苏折道:“你的发簪,我总得还你。”
沈娴一瞅那发簪上的血迹,就嘴角轻抽:“一言不合就拿我的簪子去杀人,现在上面还挂着血,你就要还我,你还真是不见外。”
苏折无害道:“不好意思,当时情急,刚好顺手。我得洗干净了再还你么,你先别急着走。”
沈娴道:“不用了,一支发簪而已。”
说着刚一转身,苏折若有所思的声音便传来:“所以,这算是定情信物?”
沈娴回过头来,面瘫地看他道:“算了,你还是洗干净了再还我吧。”
于是沈娴跟着苏折进内院,任他打来清水,慢条斯理地一遍遍清洗她的发簪。
沈娴百无聊赖,在院子里站了会儿,道:“那两个女人,之前也常来你这院子?”
“这个无法避免,总得让她们知道我在干什么。”
沈娴没好气道:“你到底洗好了没,莫不是还要洗一个晚上?”
“好了。”
苏折用绢帕擦拭干净,才转头朝她走来,月下站在她面前,抬手把发簪别在了她的发间。
发髻微微松散,别有一番美丽。
他洗干净的手若有若无地散发着一股清润的气息,拂了拂她鬓角的发丝,唇边带着隐隐约约的笑。
沈娴一把将他的手拂开,知道他是故意让自己不爽,便道:“我还是有点讨厌你。”
苏折道:“讨厌我没关系,只要你不忘了我。”
想要忘了他,是那么容易的事吗?若是那么容易,也不会这么久以来都忘不了。
沈娴曾自以为是,以为一脚踏出去还收得回来。
但她最后还是失败了。
大抵是因为,她对他,有着自己都难以想象的认真。
她转头朝外走去,口中道:“看缘分吧,若是我这次出远门走一趟,遇到比你更好的,说不定就把你忘了。”
可这世上,哪还有比他更好的。
苏折抬步跟了上去,送她出门,走在回将军府的路上。
他比之前冷静了许多,道:“明日还是要走?”
“嗯,装病是下下策,皇上要想对付我,我留在京城里不比在外面安全。”沈娴道,“只要他不带走我的小腿,我愿意冒险一搏。”
“小腿的存在,本不是为了让你为了他付出的。”苏折极低地轻叹。
☆、第220章 心有牵念
沈娴听得不是很明白,道:“你说什么?”
苏折道:“我是说,只有先保全了你自己,你才能去保全小腿。”
“不行,我是他妈,只有先保证了他的安全,我才没有后顾之忧。”
沈娴看着月夜下的寂静小巷,又道,“其实最初怀上小腿的时候,我也没想到,我会对他有这样的割舍不下。大概,这就是骨肉相连吧。”
苏折不明意味道:“可能是我错误地估计了骨肉相连的力量。”
沈娴说得对,让她装病躲过这一劫,确实为下下策。
苏折在将军府的巷口止步,看着沈娴走去。
他在她背后终是妥协道:“明日出行,一切多加小心,保护好自己。”
沈娴顿了顿脚,应道:“我知道。”
“还有,就算遇到比我更好的,也不能忘了我。”
沈娴垂了垂眼帘,勾着唇低笑,声音里却一本正经:“等遇到了再说吧,到时候我会写信告诉你一声的。”
回到池春苑,玉砚明显感觉到沈娴没有了先前的消沉。
她坐在妆台前,玉砚给她放下头发,边问:“公主把东西还给苏大人了吗?”
沈娴道:“还了。”
“公主心情看起来不错呐。”
沈娴对着镜子揉了揉自己的脸,板正道:“有吗?”
等玉砚取下沈娴的头饰时,有些惊讶道:“咦,奴婢记得给公主梳头的时候不是戴的银簪么,怎的现在变成了玉簪?”
沈娴亦是一愣,“取下来给我瞅瞅。”
玉砚便把玉簪递给沈娴,道:“况且奴婢也不记得,公主的首饰中有这样一根玉簪。”
沈娴拿着玉簪,入手清凉,通体晶润,质地细腻无暇。
玉簪十分简洁大方,没有过多的点缀和修饰,只一头镌刻着美丽而细致的花纹,相当耐看。
沈娴也是第一次见,但顿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苏折借着要还她簪子,却还给她一根完全不一样的。
沈娴无所察觉,眼下都到了家才发现被苏折掉包了。
“这是苏大人送的?”玉砚问。
“不知道,但好像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玉砚愁巴巴的:“这下好,公主去还了竹笛,眼下他又送了玉簪。公主想与他摆脱干系,还真是难了。”
这玉簪眼下又不可能拿回去还给苏折,到明日离家她怕是都没有机会再见到他。
沈娴原是不想把自己的发簪留在苏折那里,不想到头来不仅没拿回自己的,还留了他的。
最狡猾不过苏折。
沈娴好气又好笑,把玉簪放在台面上,起身道:“沐浴更衣睡了。”
苏折回了家,径直进了书房,铺开纸面便执笔蘸墨,写了一封信。
信上的笔迹不是他常用的笔迹。
待墨迹风干后,他把信纸叠起来装入信封中,上了蜡封,叫了管家进来,道:“派人连夜把这信送去北疆,务必送入北夏皇的手中,尽快。”
管家肃色道:“老奴明白,这便叫信使过来。”
随后苏折神思微动,又提笔模仿了死去的两位姬妾的笔迹,写了好几张字条,每一张都写了几句鸡毛蒜皮的小事,回头让管家不定时地卷进信鸽的信筒内,送入宫去给皇帝过目。
当天晚上城门禁严,信使也有办法把信送出城外。
后半夜里,苏折坐在书桌前未歇。香炉里的沉香燃到了尾梢。
他手指缓缓在桌面上轻轻叩着,心里不停地盘算着。
夜梁那边的消息应该就快到了,最多几天的时间。沈娴先走这几天,在去的途中有护卫护送她安全,应该是没有大碍。
“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苏折自言自语低声道。
洗漱过后,沈娴躺在床上,夜已经深,她却了无睡意。
她把小腿揽在怀里,怎么看都看不够。
她捏着小腿的脚板,轻声道:“越长大越舍不下。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你娘到现在还没正儿八经开始谈恋爱,就有了你这么个儿子了。以前觉得是累赘,现如今,就算是累赘我也认了。”
“拖油瓶儿,往后要向着你娘知道吗?等你娘瞅上哪个的时候,你不许打岔,往后你要帮着我,连哄带骗地帮我哄回家。”
沈娴又亲又抱,道:“要是娘很久都没回来,二娘带你去找连叔叔,连叔叔人好,会好好保护你的。”
小腿醒了,睁开黑白分明的眼,安静地把她看着。
沈娴不由失笑,道:“与你说这些,你也不一定能明白。算了,不说了。”
到天明时分,沈娴睡了一小会儿,便起身了。
她穿了一身常服,简单挽了个发髻,不施粉黛。
这不是去郊游,而是出远门,路途艰辛不便,自然是收拾得越利落越好。
只是玉砚给她挽发的时候,沈娴拿起台面上的玉簪递给她,道:“用这个。”
玉砚没多问,把玉簪别在她发髻上。
临出门时,将军府门前马车已整装待发,宫中拨了一批侍卫,沿途护送沈娴到南方。
马车旁边还站了一个规矩的宫女,也是由宫中派下来的,正耐心地等候。
玉砚把行囊都放进了马车里,随后沈娴从大门里走出来。
身后一行人跟着送出门来。
玉砚红着眼圈,和崔氏站在一处,崔氏怀里抱着小腿。
管家领着一干下人,忧心而沧桑道:“公主此去,路途遥远,可千万要保重。老奴别无所求,只希望公主带着将军平安归来。”
一向勤恳忠诚的管家抹了抹眼。
下人们都知道沈娴是去迎秦如凉的尸骨回京的,个中详情却不得而知。将军府暂时不举丧,等秦如凉的尸骨运送回京以后再行举丧。
柳眉妩还浑浑噩噩地待在芙蓉苑里,不肯相信秦如凉已经死了。
沈娴已经把府中诸多事宜安排妥当,有管家在,倒不用她多操心。唯一操心的便是柳眉妩,沈娴叮嘱,需得把她锁在芙蓉苑中,不得让她出院子半步。
沈娴捏捏小腿的脸,笑道:“小腿,娘走了。”
小腿在崔氏怀中不安分地蹬起了腿儿。
等沈娴转身走向马车之际,哪想一向闷声不吭的小腿突然扯开嗓门哭了起来。
☆、第221章 派谁去比较合适?
他在崔氏怀里可劲儿挣扎,崔氏就快要抱不住他。
崔氏红了红眼,道:“公主,要不您再回来抱抱小腿吧,他好久都没这么哭过了。”
沈娴在马车前停顿了一下,还是强忍着没有回头,最终上了马车,对崔氏道:“让他哭,等他哭够了发现我也没回来,自然也就不哭了。”
其实她也想回头看看,多抱一抱小腿。只是那样除了会更加不舍,也无济于事。
马车离了京,路过街上的繁华,路过被刚升起的朝阳淬得金灿灿的高低屋瓴,路过城中最高的观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