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砚问:“公主,怎么了?是不是晕车啊?”
沈娴把小腿交给崔氏,道:“二娘,你在车上等着,外头人多,不要下来。”
崔氏比较善于观察,问:“公主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熟人?”
沈娴一言不发便转身下马车,崔氏忙又道:“玉砚,你快跟着公主,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玉砚后脚就跟着跳下了马车。
沈娴一路往回走,只是还没走到方才的角落里,远远便看见有人正朝乞丐蹲的那个角落里行去。
那是一个锦衣男子,身后带着两个扈从,在一个浑身乱糟糟、与乞丐相差无几并像另外两个乞丐一样蹲在地上的人面前停住。
沈娴不急着上前去,而是在这边也停住。
玉砚循着看去,看到了那里的乞丐和那个锦衣富贵的男子,问:“夫人是不是要去施舍行善啊?”
沈娴眯了眯眼,见那乱糟糟的人身上穿的并不衣衫褴褛,和边上的乞丐不同。
他只是浑身很脏很乱,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另外两个乞丐面前都放着一个破碗,眼神里充满着对生计的渴望,那锦衣男子来到跟前的时候,眼珠子恨不能黏到对方身上去。
可是那个乱糟糟的人不是。
他只捧着双膝,埋着头。不管站在他面前的是何人,他都不会理会。
锦衣男子垂头看了他一会儿,忽而从扈从手上拿过两枚铜板,随手丢在了他面前。
铜板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响。
那人埋着头的身躯顿了顿,而后缓缓抬起头来,仰头看着施舍给他铜板的锦衣男子。
锦衣男子对他轻蔑地笑。
他眼眶猩红,满目恨意。
街上太嘈杂,沈娴听不清楚锦衣男子对他说了什么,当时只见他从角落里站起来,不由分说就扑过去,试图揪住锦衣男子狠狠撕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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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他怎么可能落魄街头!
可是他能力不济,反被锦衣男子几下给打倒在地,身后两个扈从上来,对着他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地上依稀有血迹。
吓得旁边两个乞丐赶紧端着自己的破碗便瑟瑟遁走。
那人被扈从打得倒在地上再还手不能,他弓着身,双手抱着自己的头。
锦衣男子见他这副形容,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了几句,随后便带着扈从扬长而去。
半晌,那人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低垂着头抹了抹嘴角血迹,又回到原地去蹲着,埋头在膝间。
纵使再落魄,脚边铜板他也不屑一顾。
沈娴皱着眉穿过人群,朝他走去,道:“但愿是我认错了人。他怎么可能会落魄在这街头。”
玉砚实在不解道:“夫人说的是谁啊?”
转眼间,沈娴站在了他面前。
眼下近前看得清楚,他身上的暗色衣服脏乱之下,隐隐透着华贵的质感。
沈娴料想不错,他根本不是乞丐。
她按捺住心头的不详,轻声唤道:“贺悠?”
他身体狠狠一颤,并未抬头,也未回答。
玉砚在旁瞪大了眼珠子。
这是贺悠?
怎么可能。
贺悠可是相爷之子,出身高贵,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沈娴也不敢相信,她这么久没见到贺悠,再见竟会是这样一番光景。
方才晃眼一看,沈娴便觉得他身影熟悉,且看衣着与旁边的乞丐不一样,方才下车来一探究竟。
沈娴缓缓蹲下身来,声音有些发沉:“贺悠。”
他往旁边撇开身子,粗哑道:“你可能是认错人了。”
他试图躲开沈娴,想站起来离开。可是他才被打了一顿,眼下连站起来都费力。
沈娴不管不顾凑上前去,不管他如何躲,硬是伸手扒开他掩面的乱糟糟的头发。
他有些恼怒和无助,道:“我说你认错人了!”
沈娴已然扒开他的头发,捧着他鼻青脸肿的脸,眼神轻颤,“贺悠。”
玉砚此刻也认了出来,惊讶地捂着嘴。
他避开沈娴的视线,拼命躲开挣扎,道:“你真的认错人了……贺悠可是堂堂一街纨绔,怎么可能会是条丧家之犬呢……他怎么可能会变成我这样的丧家之犬呢!”
沈娴突然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他犹在喃喃,“我不是贺悠,我不是贺悠……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沈娴捧着他满头乱发,低声安慰道:“我是沈娴,别怕,别怕。”
贺悠浑身一震。
他故作坚强了很久,最终却还是在沈娴的怀抱里一点点地软了下来。
他低着头,紧紧抱着沈娴的手臂,喉间发出滚动的哽咽,“你是沈娴……沈娴,怎么办,我好难过……我奶奶死了……他们说,我奶奶是被我气死的……”
贺悠在年纪上比沈娴小一点,这么久以来沈娴不仅把他当朋友,还拿他当弟弟。
他待沈娴真心至诚,沈娴便待他也真心至诚。
而今贺悠落得这副形容,伏在她怀里隐忍哽咽,沈娴心里很不好受。
沈娴扶他道:“起来,跟我回去。”
贺悠摇头道:“我回不去了,我已经被扫地出门了。”
“回将军府。”
好在街上无人识得这番模样的贺悠,沈娴拿了面巾挡在脸上,自也无人识得她。
她把伤痕累累的贺悠送上了马车,一路回将军府里去。
一进门,沈娴便吩咐管家,一边准备热水,一边去请大夫。
管家没想到,沈娴回来还在路边捡了个人回来。他暂时也没看出来是谁,只好听从吩咐匆匆去准备了。
府里空出一间院子来给贺悠洗漱,并处理伤势。
府中并没有适合他穿的衣物。
沈娴便对管家道:“去把主院里将军的衣服拿一套来,暂且给他换上。”
管家:“这……”
“快去,还有,任何人都不得把今天的事传出去,否则家法处置。”
等贺悠洗干净了,换上干净的衣物以后,管家待看清了他的面目,顿时明白了过来。
这人他还认得,百日宴上来过的,贺相家的二公子!
这可怠慢不得,管家忙请示沈娴道:“老奴虽不知是怎么回事,但贺公子留在将军府也不合适,要不要老奴即刻去通知丞相府来领人?”
沈娴道:“我说了,先不要传出去,更不要让丞相家知道贺悠在我这里。先等弄清楚了情况再说。”
“是。”
大夫来看过贺悠的情况过后,开了药,处理了贺悠身上的外伤。
除了破皮流血的外伤,贺悠浑身都是淤青。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沈娴拿了药膏进房,贺悠低着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长出一截,他道:“这衣服我穿着不合适。”
“这是秦将军的衣服,一时我也找不到合适的,先将就吧。”
沈娴在他面前坐下,低着眼帘一丝不苟地拿指腹抹了药膏,便要往他脸上敷去。
他偏头躲开。
沈娴又伸手过去,略有些强硬地涂抹在了他的伤患处,边道:“躲什么,现在不擦药,将来破相可就难看了。”
后来贺悠不躲了。
他看着沈娴神情专注,下手的动作温柔,眼里有些湿润,道:“我被赶出家门了,往日的狐朋狗友谁也不敢管,你为什么还要救我,就不怕惹麻烦上身吗?”
沈娴眼神有些暗,道:“那你先告诉我,方才街上打你的人,是谁?”
贺悠哽道:“是我庶兄。”
沈娴看见他握紧了拳头,仇恨满腔。
她道:“那他平日里一定恨惨了你,才会这般落井下石。”
贺悠咬牙切齿道:“就是他和他娘那个贱人,联起手来害死了奶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沈娴见他眼泪溢出眼眶,伸手帮他拭掉,道:“你若没把我也当成是狐朋狗友的话,你就告诉我,到底怎么一回事。”
“沈娴,我可以抱抱你吗?我觉得那样我可能会好受一些。”贺悠满脸痛苦。
沈娴倾身过去,安慰地抱着他。
他起初还能忍,后来在她肩头压抑地哭了出来。
贺悠在相府的时候,最受老夫人宠爱。他也最喜欢他奶奶。
可是他奶奶却当着他的面吐血而亡。目击者更指认是他气死了奶奶。
☆、第210章 灵前尽孝
贺悠受不了这个打击,自知被陷害。可出了这样的事,最受利的莫过于府中的二姨娘和他的庶兄。
贺悠痛恨他们害死了奶奶,当场便拿了剑砍了二姨娘一剑。
贺相十分爱戴老夫人,他悲痛欲绝,信了他们的指证,认定是贺悠气死了老夫人,又见贺悠欲杀二姨娘,怒火滔天,把贺悠狠狠打了一顿,赶出家门。
并扬言从此以后贺悠不再是贺相的儿子,让他在外自生自灭。
“这是多久的事了?”
“三天前。”
“也就是说你在街上流浪了三天。”沈娴问,“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很难想象,像贺悠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会像个乞丐一样在街上游荡三天。
这三天里他没有睡觉的地方,也没有食物吃,受尽冷落和欺凌。
往日的朋友没有一个对他伸出援手,皆因为他被扫地出门,贺相不再认他这个儿子。
大概贺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样的痛哭。
贺悠说,“我奶奶生前最疼我,我是个不孝孙,我连揪出杀害她的凶手都不能。”
“我没用,再痛苦、再后悔难过,奶奶也不会活过来。”贺悠眼泪横流,以前他都是上天入地,从没有这样无助过,
“听我爹说,你虽是公主,可也是前朝的。你连自己都快顾不上了,我来找你怎么办呢,拉你和我一起下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