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看上去有一丝的不悦,“为何执意要伤他?”
罗迦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挑,“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私人恩怨,与阁下无关。”
楚离偏头看了看江观海,压低了声音道,“观海?”
江观海低下头,无奈一笑,“是当年我在派人去北燕的路上,对他使用了禁术,当时,我以为他一心为非天做事,所以……”
楚离忽然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讲下去。
江观海望了他一眼,叹了一声,“罗迦,这件事情,你我二人终会有一个了结,当年是我不对,但你也并没有死不是吗?不如等眼下这件事情了结了,咱们再做了段如何?”
罗迦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别过头去,苍白的近乎透明的手指摩挲着陶制的古埙。
许久之后,方才轻吐一声,“好。”
随即转头,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将嘴角边的一丝细极的鲜血擦去。
他不想让人看见……不想让她看见,唉,算了吧……
江流石不转,多少遗恨随风去,哪有镜花水月可抚平这伤痛。
痛!
让他一个人来吧。
雁丘见罗迦忽然转过身去,方才想起了,在去北燕的路上,遇到了那只重明鸟盘旋在自己马车前,只为了救他的主人。
伤得那样重,若是自己没有救他……
唉,那样重的伤难不成真的是江观海给造成的?
也难怪,他一回来,便要找他去拼命。
又或者说是他发现了江观海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夜叉王和阿修罗王两重身份,才确定下来的?
至于是如何引发的,怕是除了当事人,无人知晓了。
江观海此时似乎才发现了大殿里还站着的两个外人。
他看了看凤箫,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发出声音。
雁丘不说话发呆的时候,是最容易意念集中的时候,她看着江观海的嘴唇动了动,竟然像是说了两个字“抱歉!”
抱歉?
他觉得不该发疯追杀他们两,又或者是利用了凤氏皇族来隐瞒了他的身份.
后来雁丘也曾经问过凤箫。
江观海是何时入的西梁皇宫,又是何时成为他的师傅。
答曰,大概二十年前入宫,但在此之前,他曾是前朝的宦官,凤夙发动东宫政变之后,他便消失了一段时间。
想来,真正的江观海,也许被他给换掉了,又或许,他就是他,只不过在更早的时候就预知到了什么,故而才潜入了西梁……
总之这件事情,在随着江观海的死去之后,再无人可探知真相。
江观海似有些心不在焉,“祭司大人,外面已被东渝国来的士兵给攻占,而我天众两部的杀手,寡不敌众,已死亡半数,圣水丹阳之门的结界已破,怕是……”
楚离当然知道圣水丹阳门的结界已破了。
因为那本来就是他办的好事。
楚离抬头,看着穹顶之上漆黑的天幕,似乎要透过那层层厚重的积云,看破外界的刮起的腥风血雨。
“我知道,这风雨飘摇的混乱政权,也该用血洗洗了。”
“你且放心,大风城不会绝。”
他留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便缓步向前走去。
其他人也缓缓跟着他的方向走去。
罗迦看了他两人一眼,也跟着大部队走去。
凤箫低头道,“我们也走吧。”
“嗯。”
…………
而此刻的圣殿之外。
烈火旌旗,一应沧波三千里。
昔年的神山之下安静的塔尔神山,早已沦为一片战火。
塔尔的百姓被勒令在塔尔神山的另一侧,圣殿这个方向并无平已百姓。
所以战火烧的也只是教众,顽固的抵抗者。
尺素没有想到,这些人如此的不抗打。
这些年的安逸,若非是有那一扇圣水丹阳之门,怕是这个国家早被迅速崛起的三国给吞并了吧。
他招招手,示意吴起上前来。
“你带精兵一百,将所有入口封锁,寻常百姓不得入内。”
吴起点点头,少年黝黑的脸上露出四颗小虎牙,“师傅,你这是在给主人师姐搞政权吗?”
尺素脸色一沉,刚要骂这孩子说话没谱。
吴起一瞧他脸色不对,一溜烟的跑远了。
桑梓见他那副样子,知道又说了什么话,惹到尺素了,无奈一笑,这两个孩子,还真有点相似阿”
“已进入最后的收尾了”
桑梓笑了笑,上前一步,站大他身边。
“大同会在北燕的分部,已穿过前些年你发现的那个路口,若是顺利,不到一日,便能到达这里了。”
淫雨霏霏,这一处短暂搭建帐篷里,两人寂寂无声。
许久,尺素望着帘外的雨丝,轻叹,“但愿这孩子,能顺利的渡过这一段时期阿。”
桑梓眉宇之间浮上一丝忧愁,“真是没想到,江观海竟然是塔尔的夜叉王,他大隐于朝这么多年,怕是别有目的,也不知,丘儿她能否……”
谁的一声还未出口的叹息,被冲散在风里。
“不必担心,来此之前,我为她卜了一卦,有惊无险,你总不能像一只母鸡一样,为她撑一辈子的翅膀吧……”
尺素叹了一声,缓缓闭起眼睛。
忽然思绪飞到了十四年前的那个午后。
也是这样的一个仲春骤雨初歇,他站在雁府后院的那一架蔷薇花架之下,看着屋内冰棺里放着的女孩。
沈宛不愧是圣女,利用塔尔禁术,将她的失去灵魂的女儿和身体完好的保存起来,放在极北冰棺之中,以千年玄参吊养着,这孩子竟然奇迹般的在成长。
只是比一般五岁的孩童要小一些,筋骨没长开,自出生就从未走过一步,能长成这样已是不错了。
后来,这孩子醒了,初见她时,那双清澈清明的剪水秋瞳里,释放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苍凉。
她白若凝脂的小脸上两个淡淡的梨涡,笑嘻嘻的对自己说道,“喂,大叔,你是人贩子吗?”
尺素嗤笑一声,人贩子,他一开始并不明白,人贩子的含义,后来才懂得,那是拍花子的另一种称呼,这丫头竟然觉得自己是这种下九流的人……
他笑着摇摇头,眼角竟然流出一滴眼泪。
罢了,这孩子终是有走自己的路,这一条有心人早已在多年之前,已为她安排好的路了。
“你怎么了?”
桑梓见尺素有些落寞的背景,不忍问道。
尺素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有些失落,这丫头,以后怕是再也用不到我们了,她有自己的使命,以后,怕是再也不能一起挤在小桌之上吃火锅喽……”
桑梓闻言,鼻根酸了酸,“这样一个腐烂到根底的国家,为什么要让她来拯救,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好好的一个丞相千金不当,非要跑到这里来……”
尺素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这是沈宛为她安排的路,在她还未苏醒之前,就已经布好了,她以自已的血肉之躯为她铺平的路,如何不让她走下去。”
“你我受沈宛之大恩,如今更无需多言……”
桑梓咬了咬嘴唇,不再多言。
帘外有人冒雨前来,正是纳兰瑾炎,他看上去有些憔悴,已经连续两日未曾休息了,怕是有些吃不消。
尺素见他并未撑伞,想来是因为环境简陋,“陛下冒雨前来,所谓何事。”
原来登陆之后,尺素与霍渊商议,舰船之上需要要留守一部分人看守,一则是做后备力量,二则是若发生任何意外,也不至于全军覆膜。
在几经甄选之后,这个任务落到了纳兰瑾炎头上,理由便是他的大夫,若有伤兵,需要抬回船上来治……
谁家受了伤敢让一国之君来给治,活的不耐烦了,还是嫌命太长呢。
虽然这个理由蹩脚了一点,但去赢得了众人的一致同意。
于是大家把已走下来的陛下请回了船舰之后,并派了几个高手保持他的安全。
而顾南风本身武功不弱,又有霍渊在身边保护着,自然无碍。而卫彻将军是凤箫手下的得力干将,身手自然也不弱,除了在刚刚的指挥权之上,与霍渊产生了争执之外,其余一切还算正常。
最后指挥权交到了尺素后里。
理由很简单,一、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并不完全的是北燕人,因为他是西梁左相之女的师傅。二、他在西梁生活多年,其天下第一帮派大同会,在西梁国的分部也是最大的,不会徇私。
霍渊是尺素的胞弟,自然没有意见,卫彻之间曾受恩于尺素当然也没问题。
于是他老人家心甘情愿的接过了指挥权,用别人的力量,为她的徒弟做点事情,虽然有点那么的可恶。
“陛下,您如何从船舰之上下来了。”
纳兰瑾炎有些不太高兴,心想你这场一边倒的战役已经打了个七七八八了,还想让老子困到船上,什么意思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