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脸色更加难看,盛怒之下,一掌将身前案几上的奏折全数推在地上厉喝道
“刚刚你们不是说的很欢吗?怎么现在让你们讲,你们也不讲了,你,你,还有你……”
吓得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立马跪在地上高呼陛下息怒。
凤萧站在太子身后,暗暗观察着这朝堂之势,他不着痕迹的抬了抬头,正对上单鸿,两人眼神飞快相交,片刻便转开。
“陛下”
众从皆惊,抬首望着单鸿。
梁帝危险的眯起眼睛“怎么,你还有何要说的。”
单鸿声音一颤,做了个五体投地的磕头姿势,恰到好处的抖了抖肩膀,稍稍停顿方才起身
“陛下,老臣有话要说啊。”
梁帝沉声“讲!”
单鸿咽了口唾沫“微臣该死,微臣与陛下近二十年一殿君臣之数,食君俸禄,却未能与君分忧,而今我大梁有难,微臣不可再做这朝廷蛀米虫了,今日哪怕是陛下要了微臣的性命,微臣也不得不讲说啊。”
梁帝被那蛀米虫三个字逗笑,摆了摆手道“单卿,起来吧,朕恕你无罪,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单鸿听得陛下这样讲,心中一喜,方才慢慢起身,手袖子象征性的擦了擦眼泪道
“陛下,臣以为此事甚是蹊跷,众所周知,这望山楼是襄王殿下的产业,这楼前脚刚爆炸,后脚就有人去刺杀襄王殿下,而刺客竟然被襄王殿下一击而死,成了死无对证之说,臣以为此事定另有隐情……”
他适时停了停,抬眼望了望陛下的神色,在官场混久了,察言观色的早已深入骨髓成了他这一生的必修课,如同每顿饭必须要有红烧肉一般。
见梁帝并无盛怒,方才继续道“臣以为,先且不论刺杀襄王殿下的人,与炸毁望江楼的是否是一拨的,单单就望江楼爆炸,造成沿街民宿着火,烧死一十四名百姓,烧伤三百六十七名无辜而言,襄王殿下便要为此做出合理解释。”
他刚刚说完,身后的户部尚书刘廷敬上前一步道
“陛下臣以为,可以根据查探近一个月内,入住望江楼的房客为线索,据知情人讲,那爆炸源是在三楼一个房间,若查出那房客身份,想来这件案子便能水落石出。”
接着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皆站出来齐声道
“臣附议!”
梁帝抿着嘴,不语,眼神沉郁,目无焦距,片刻,他有些烦躁的按了按眉心
“单卿与刘卿所言甚是,这件事情,就交与你两人来查办,大理寺与刑部协助,另,老三受了伤,这两个月,就好好在府里休息吧。”
“退朝”一声尖利的太监长喝
梁帝在堂下千呼万唤的万岁中,走下了龙椅。
雁怀有些心不在焉的走着,一是自己家的女儿昨夜未归,二是今日之事有些不太对劲,这件事摆明了就是针对襄王殿下而来,但是单鸿,今日所为有些出乎意料啊。
他悠悠的走下了阶梯,身后两人遥遥站在一处廊柱之下,望着他的背影。
但笑不语……
第三十六章 纳兰瑾瑜
凤萧负手高高立于台上,眼神幽幽望着行至玉阶之下的人影
“雁相果然非同凡人。”
单鸿他身后上前一步,摇头苦笑道“这个老家伙,今日有些不太正常呢。”
笑了笑,凤萧探寻问
“右相以为如何?”
单鸿微微摇摇头,眼底涌起一丝疑惑,一丝怜悯
“我与他斗了近二十年,他的想法我最清楚不过,如狐狸一般狡猾,像鹰鹫一般狠厉,不过今日,我瞧他像是有心事,所以今日朝堂之上才失了分寸……”
凤萧垂眸,长长的睫毛于冬日的阳光下折射出淡淡阴影,看不出眼底情绪,有些微红的眼白可看出他此刻的疲惫。
昨日后半夜,驿馆线人前来府中汇报,东渝公主派人去请了郎中,于是他便命人悄悄拿了信物,去城东长安街上请宫中休沐的太医扁大夫前去。
自己一直守在扁太医家里,直到他出诊回来,确认她已无碍后方才离去。
一夜无眠,此刻绵长如丝的暖阳让他恍惚觉得有些疲惫,便辞了单鸿独自回了府里。
帝京驿馆
年节后入住的第一批尊贵的客人,接陛下旨意,驿丞早在年节前便布置好了一切,务必要让贵客宾至如归。
雕梁画柱皆以东渝所延用的彩色丝绦与旗幡,花花绿绿好不喜人。
当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纱照在雁丘床前时,她霍的睁开了眼,入眼的雕梁极其精致,屋里彩带翻飞,隐隐有淡淡的大丽花香甚是好闻。
床帐是风骚的,床铺是温暖的,香味是独特的,窗纱是碧绿的……
but,这可不是她的房间。
雁姑娘腾一声身起,屁股还未坐实,便哎呦一声,再次躺下,因动作太快,牵扯到腿上的伤口了。
她吸了两口凉气,便觉腿上火辣辣的疼。
仔细看了看,腿上给上了药,包扎好了绷带,完了后还亲切的将自己的裤子补好,心想这是哪家的大夫啊,这么细致入微,爱民入子。
脑袋还有些疼,眼睛还有些红,她才恍惚想起,昨日遭那变态暗算,陷入了那埙曲的幻境中,至于看见什么现在是一点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为了逃命,拿匕首给了自己腿上一下,然后又给那人过了几招,但是没看清楚那样相貌,奶奶的,真是流年不利,喝凉水都塞牙……
心中暗暗将人家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又开始数落这世道不什么不能将这种基因变态的产物早点灭绝省得留着危害人类安全。
她小心翼翼的用双手将自己那根流过血的腿从被子里抬出来。
又开始骂自己蠢,对自己下手还那么狠,这古代又没有破伤风针,万一感染了怎么办,感染了得坏血病怎么办,她还没找男票!
门轻轻推开了。
一玲珑少女推门而入,今日这姑娘换了身装扮,头上扎着几个小辫子垂到肩下,以五彩绳子编的,尾部还坠着铃铛。
额前坠着一只团凤戏梧桐的额饰,一身藕荷色短袄,下身着一浅紫色罗裙到膝盖上,一双大红靴子一只绣着鲤鱼,一只绣着夜叉,远远一看像一团行走的彩线,有些辣眼睛,雁丘姑娘很自然的眯起眼睛。
那少女见她醒来,爽朗一笑
“你醒了。”
那声音里带吴侬软语的味道,有些像海边人的口音,她心中暗自思忖,第一次见这姑娘头上带的是九头凤鸾钗,穿着打扮与帝京女子相差甚大,而这浑身颜色多的令人发指,莫是沿海东渝国人?
据说东渝国人,举国崇拜海神烛龙,相传烛龙视力不好,可能有些色弱,故对彩色的东西有某种特殊偏爱,而东渝国自诩为烛龙之后,自然要将这一项偏爱发挥到极致了。
而眼前这姑娘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且昨日她零星记得女孩头上带了一支九龙凤钗,莫不是东渝国的公主,纳兰瑾瑜?
她再次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几下,随即清了清嗓子学着金庸武侠里那此行走江湖的大侠客的样子道
“多谢姑娘相救,还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来日若有机会,在下一定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来报答姑娘相救之恩。”
她自认为学的有模有样。
那姑娘一听,瞬间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人说话真有意思,我只是把你从路上捡了回来,大夫是驿馆的人给请来的,治好你的是大夫,而我什么都有没做,你却要做牛做马,来报答我……”
雁丘见这女子说话甚至风趣,赞是个妙人。
转念一想,若真是报上自己的名讳,那岂是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眼睛一转,瞬间有了。
她笑笑道“在下顾南风,多谢姑娘捡人之恩。”
她本就生的高欣长,比同龄女孩高出一头多,为了方便行动,这一身黛色男装,再加这几年跟着桑姨身边一些奇人异事学的真气变声,且从来不学习这个时空女子该有的姿态,看上去倒还像那么回事。
纳兰瑾瑜一听,哈哈一笑,东渝国沿海,民风开放,淳朴,不喜拘泥于之乎者也拐弯抹角,自来到这西梁,成日里见的驿丞与朝廷官员,张口闭口满嘴的套话,听得她不甚厌烦。
如今没想来,昨日捡回来的那人竟是这般有趣,一句话便排解了她近几日的烦闷,何不留下他多在此处住几日,陪你自己玩几天。
雁丘哪知她此时心中所想,面上依旧笑嘻嘻的,想着自己这腿上的伤已敷了药,没什么问题,再过一会下地行走应该不是问题。
自己傍晚出门的时并未与桑姨讲,这一夜未归想必家里定会慌乱。
纳兰瑾瑜见她突然间沉思不语,以为是饿了,她拍怕手道“来人。”
门再次应声而开,自外而入的三个渔家少女打扮的姑娘皆双手高举着托盘入内。
雁丘见那盘中放着精致的饭食,清晰的听见了自己咽下唾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