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头磕的砰砰直响
“父皇,儿臣错了,儿臣错了……”
他哭的声泪俱下,极其可怜,额头磕在青石板上砰砰做响,不多时额角便鲜血横流。
梁帝见他这般,似也动了恻隐之心,他稍稍平复闭目道
“来人,传旨,九皇子,凤琛,革去封号,即日幽禁府中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出。”
老九心中一凉,想起往日里,父皇对他的诸般爱重,这圣旨一出,他的人生便真真是彻底毁掉了,转头又见身旁玉贵人尸体,芳魂已逝,犹自睁大眼睛,想起今日她对自己所说的话,想起这几个月来的耳厮磨鬓,想起她腹中的胎儿……
心中一沉,知过往浮华,于这一刻终成了烟云。
悔不该不当初不听三哥劝……
砰的一声重重扣下了头
“儿臣,谢恩!”
梁帝怒气未消,胸前剧烈起伏,片刻又朗声道
“太子何在。”
凤凌自门外应声而入
“父皇”
“今日凡目睹此事者,杀无赦!”
凤凌心中一惊,心想看来父皇并未真正打算处死老九,心中忽上一计
“儿臣领旨,那木偶之事……”他试探性问道
梁帝心中一动,心知,自己这个儿子对自己被诅咒一事定是耿耿于怀
“朕心中有数,你且退下吧。”
凤凌悄悄抬头见梁帝面色苍白,闭目深深靠在椅背上,知是今日定得不到答案了,暗暗咬牙
“儿臣遵旨。”
梁帝深深的靠在椅背上,心想着,老九素来听话乖巧,心思单纯,并无心皇位,这人偶明显是另有人为之,这两具人偶明显是同日放入山洞后面,其中有一具是宸妃的,这显然不可能是老七所做,那么自己这些儿子中,只有一人有动机了……
未央宫中,琉璃夜下,偏厅安静下来,一道绵长的呼吸应声而起
苏德全轻声上前,递上一杯茶低声道
“陛下,早些回宫休息吧。”
梁帝半晌无应答,就在苏德全以为他睡着时,听得他悠悠道
“你觉得此事,系何人所为。”
苏德全心中咯噔一声,心道不好,这问题我该如何做答,这本是你皇家秘事,答的好不见的有赏,答不好脑袋肯定会掉。
他低声叹“定是这宫有人嫉妒陛下你宠爱宸妃娘娘与太子,才有了今日之祸。”
他很聪明的避开了老九与玉贵人通奸一事,心知梁帝重颜面,今日这声杀无赦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啊!
梁帝一听,冷笑一声“老东西,你倒是圆滑。”
苏德全嘿嘿一笑,装傻不语
梁帝起身,看了看塌上的宸妃,那木偶已让元渡大师给烧了,此刻她精神好了不少。
吩咐了几句,便道“老七今日就回去吧,执守之事,交与太子。”
凤萧低声应是,便辞别了母亲,向宝华殿方向离去。
雁丘此时正抱手站在殿外,便见远远一处宫灯指引下,一人匆匆而来,那身形甚是熟悉,便迎上前道
“殿下”
凤萧颔首点头,示意身后之人,雁丘心中明了,便上前接过了引路宫人手的气死风灯。
侧身向前道“这位公公辛苦了,让我来吧。”
那宫人将灯交与她后,便转身离去。
两人一前一后,相着不过两步走在宫里的道上,风呼呼的刮起,藏蓝色的天幕下,升起一轮明月,将两人身影斑驳照于地面。
雁丘轻声道
“如何?”
凤萧嗤笑一声
“死了一个”
雁丘心中一叹,果然如自己所想
“真是可惜了那女子。”
凤萧疑惑一顿“难道你不认为她也是害死你三姐的其中之一?”
雁丘笑笑“我只是叹这世道,这种事情一出,死的往往都是女子,而那做为罪魁祸首的男人,却可以逍遥法外,苟且偷生!”
凤萧负手向前“你这想法着实奇怪,皇家血脉怎可与平凡女子相较尔尔。”
雁丘心中讽刺一笑,自己怎么犯了这样一个错误,妄图怀着一腔浪漫主义情怀给眼前这个封建皇朝统治者的儿子,食物链顶端的人,讲述什么人权与平等的思想。
凤萧见身边人不答话,停了停道
“为何不讲?”
雁丘长叹一声“我想起了幼年时背过的一篇古文……”
凤萧绕有兴致的偏头浅浅道
“背来听听”
雁丘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凤萧一怔,重复呢喃低语道“天下为公……”
仿佛想起那日玉梨山下的官道上,眼前这少女,为救罪人家眷不惜冒险杀了官兵。
那般愤恨的刀起刀落,只因为弱者被欺凌,妇孺被凌辱,不惧对方人多势重,不虑事后如何自处。
这么一想便出了神,呢喃道
“好,好个天下为公!”
而此时,雁丘心中正盘算着另一件事,九皇子倒下了,还有一个主谋,想来不多时,他便会采取行动。
当然此时她并不知晓于假山后找出的人偶之事,已让皇帝心中对三皇子蒙了一层阴影了。
所谓千里伏线,草蛇灰线,今日一事也渐为三皇谋乱做下了伏笔。
月色雪华,一地清辉,幽幽深宫,朱户红墙,是谁在宫阙深处轻叹息。
皎皎月色,一地斑驳影
------题外话------
九一八事变,警笛长鸣
勿忘国耻,吾辈自强。
第三十章 罗迦
雁丘到了府上后院里已近后半夜,她房间里还留一有盏灯,寒风凄厉的呼号,吹乱三千青丝,但见那一盏明亮如豆的烛火于窗下摇曳,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无法言说的温暖。
她恍惚想起了自己的前世,自己从小便不知道生母是谁,被一户姓雁的人家领养,因养父素喜元好问那首《雁丘词》,便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后来自己留学M国那两年,养父养母相继去世,自己俨然成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小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玩耍,一时羡慕别的小朋友有哥哥姐姐,而养母生性淡泊,养父也是一心扑在研究上,想来是耽误了生育年龄,最后无奈收养了自己……
她讥诮一笑,想自己前世那短暂二十七载,再加今世这十二年,心理年龄都是四十岁的老鸟了,还在这里因为一盏灯,而学黛玉伤春葬花。
也不看看,自已不壮如牛的身体……
仰头哈哈一笑,院中明月一轮,梅树两株,翠竹若干,于清冷月华下,投出斑驳剪影。还未入门,便嗅到一股香甜。
她笑笑,只见桌上那精致小铜炉上放着一个铜盅,盅里盛着一个翠绿描金镂玉的盖碗,那香甜之气便是从那碗里冒出来的。
桑梓从里间出来,手里端着一杯姜茶,笑意盈盈
“我让小厨房给你做了碗酥酪,外面这么冷,先把这碗姜汤喝了,驱驱寒。”
雁丘温暖一笑,抬手接过,一饮而尽。
五脏六腑便涌入一阵暖流,不觉眼底晶莹一片。
这般平常如斯的家常琐事,此刻却让她觉得感动异常,想着自己来这异世所遇见为自己无怨无悔付出的人们……
有些事情,似乎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想来那人在世时的种种,就如同现下这般。
三姐雁峦的死对她来讲影响很大,大到平时这种听了千百变的对话,放到今夜,都可以感动的热泪盈眶。
她起身上前抱了抱桑梓压抑了心中澎湃之情,低声道“谢谢”
桑梓一怔,似有些不错愕于她的情绪变化,试探性问道“你,今日怎么了?”
雁丘松开她,抬手替她拂去额间的那缕碎发轻声道“没事,就是想抱抱你。”
桑梓温暖一笑,上前给她盛了碗酥酪“今日的事情进展如何?”
雁丘抬眼看了看窗前那朵摇曳如豆的烛火,想着临行前凤萧那番话,纵是玉贵人死了,九皇子被关,却终是冰山一角,并未撼动那人根基。
“还差一点,且再等等机会。”
桑梓垂眸半晌无言“丫头,若有需要,一定要与我讲。”
雁丘回眸一笑,眼神幽幽如午夜清冷月华
“放心,不过是推波助澜,又不是上阵杀敌人越多越好,我有数的。”
桑梓见她明明一脸心思,还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幽声一叹
“事成之后,有何打算?”
雁丘抿了口浓白如雪的酥酪,香甜之气让她有些发腻,眉头轻蹙
“跟着你与师傅出去走走吧,我之前答应过三姐,要带她看九洲山河,如今听剩我一人去履行那承诺了。”
桑梓见她眼底湿润,知她又想起了峦丫头的事,心是定是难过。
但同时又升起一丝的庆幸,想来若无此事,这孩子还是如以前少年不识愁滋味。对任何事物一盖不上心,晃晃度日。
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焉知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