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道这样效果如何,希望那人能知错改过吧,毕竟这孩子还小,她们母女又没有生计。
回头间,见桑梓落坐于院旁的抄手游廊之上,眼神空远寂寥,看着这一幕天伦之乐。
她眼忽觉得心中一痛,这个为她付出半生的女子,何偿不是她更亲的人。
她出身名门之后,才貌双全,却为了报昔年之恩,孤身投身异国他乡,在见惯了战火厮杀,经历了痛不欲生的过往,毅然决定要用自己这微薄之力改变这世道。
然哪有如此简单之事,怕是她也不曾想过吧,这一入便是十几年,女子最好的青春便耽误了。
她一生便注定要与孤独常伴。
她有心中的那个人,却心向远方,马不停蹄,任风霜吹白双鬓,不觉得年华早逝,她与他早不是复是那个落梅花下的少年人。但她知道,他心里有忘不了的人,那个人依然是她的恩人,她的向往,她一生奉献所在秋月春风等闲度,人面不知何处,如霜染雪,取代了青丝绾髻,她的眼稍眉角,悄悄爬上的岁月的痕迹。
如今,这般膝下侍儿之乐,怕是一生也不能拥有了。
她笑了笑,振臂一挥,便跳下了凉亭,一个箭步窜到了桑梓身边,一手将她揽入怀中。
只觉得手下骨头搁的生疼,不觉得心中一酸,桑梓又瘦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桑梓正神思间,被扑面而来的少女香气灌了满怀,遂转头,看着揽着自己入怀的少女。
昔年那个五岁被自己抱入怀中的孩子,如已然长大成人,她已经强大起来,强大到她不再需要她的保护。
强大到可远观窥探自己的心思。
时光仿若一恍之间,便如流沙一般,于指缝中流逝。
她淡然一笑,抬手扶了扶自己的鬓角
“看见这孩子,就想到了你小时候,也是这般顽皮,在院子里奔开奔去,这一恍阿,这么多年,你都长这么高了,而我……也老了阿。”
雁丘听得只觉得鼻根发酸,前世生活了二十七年,独立意识早已贯穿至骨髓。
而二十一世纪的女性也并无为他人而活的意识。
而入了今世,竟然遇见一个毫无亲情血缘的女子为她付出自己的青春年华。
她生性在这方面有些愚钝,不知如何向亲人表达自己的爱意,更不会舌颤莲花的讨她们开心。
甚至只能用插科打诨来转移话题,而此刻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桑梓忽然觉得鬓侧一动,但闻香气扑鼻。
雁丘笑着拿开她的手
“别动,你看你,整日穿的这般素净,如何能展现你的女人魅力,从现在开始你的衣衫由我来挑,你瞧瞧你亲姐姐,珠衫罗翠,满头戴花,多漂亮……”
桑梓一听白她一眼“什么叫珠衫罗翠,满头戴花,那叫云鬓花颜,你这胡扯乱弹满口胡诌的本事又上一个阶梯了”
她又想了想,做势拧了拧自雁丘的耳朵
“再说一次阿,虽然现在不在国内,但人家好歹是贵妃,你妄议贵人可是要受惩罚的,到时候你就知道有个厉害的婆婆是件多么难缠的事了……”
说至此处,她笑了起来,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雁丘被她说的脸上火辣辣的热,清了清嗓子“那啥,我有事先走了哈,晚点有个裁缝过来给你量衣服,明儿我休沐,带你去逛街……”
她话说的极快,生怕慢了一步,又被她奚落。
生性伶牙俐齿,但凡遇上感情的事情便不知如何表达。
桑梓见她落荒而逃,犹自笑着目送她背影远去。
见她消失于三重门之外,脸上笑意渐隐,这孩子何偿不是来逗她开心。
她嗅着鬓间的香,缓缓抬手抚摸过那枝新开的桂花。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满船明月芦花白,秋水长天一色,芳年未老时,她于江上初见尺素的情景。
半晌,幽幽一声长叹,回眸,但见室内玉炉起沉香烟,暮去朝来颜色故,唯一江明月碧琉璃。
她潸然一笑,终觉年龄越大,越容易入景生情,便是见到了今日这母慈女乐的场景便伤感起来。
她起身行至书房,招来内侍问
“西北那边如何?”
这邱府上的内侍皆是同盟会中挑选出来的精英,个个以一抵十,刺探情报,传递消息皆是一等一的好手。
那内侍道“自上个月传来消息攻下大同府,后连十寨之后,便没了消息,这边已派出十万大军前去大同,粮草竟然在大军开拔两日之后才行了,盟里的兄弟们已开始行动了。”
桑梓脸色稍霁点点头,多年浸淫帮派之首,早已练就了上位者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性格
“知道了,你们那边按计划行事便可,退下吧。”
内侍躬身退下。
室内又复安静下来,她缓缓铺开一长卷,那一副北燕国疆域图,素白的手指沿着洛霁山一脉滑过,于大同府那稍稍一停,转而向下,到了蓟州时,淡淡一笑。
半晌收起了地图,踱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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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日更晚了。
第五十三章秘密
话说西北军自攻下大同府后,洛城便失去了关于西北主力军的消息。
陈怀镜等为首的文官派系,自向西梁俯首称臣之后,便也是多年未入战场。
一则西梁军事力量着实强大,无人敢反叛,二则北燕多处金银矿被西梁收为已有,经济支撑失去半壁江山。
自霍渊于年前腊月叛变之后,北燕几处的封疆大吏皆临阵倒戈,这也是为何西北军事力量扩充如此之快的缘故。
桑梓心知,一连攻下了大同府等十寨,陈怀镜为首的派系定然会做出反击,而自大同一路向东,皆是洛霁山一脉,山势绵延,沿路烽火台纵多,且相隔甚密,一方失守多方援助,实在不宜为攻。
而蓟州与大同府相隔甚远且周遭地处平原,易攻难守,只是绕过大同,需要穿过洛霁山之阴,那一带戎人部落众多。
戎族,虽是几百年前便归顺于北燕,但那也是臣服于政治铁腕与物质补给之上。
十七年前,北燕因政治衰败被攻陷之后,西梁国更是无暇去管治戎族部落,洛城内的文武众臣各个都忙着看好自家院子,更无暇顾及戎族。
山高皇帝远的,他们也就放飞自我了。
没有吃的怎么办?抢!
没有穿的怎么办?抢!
没有金钱怎么办?抢!
对于这个没有教化完全的民族,北燕国内也是非常头疼,但由于他们溃不成军,且一打就钻入草原腹地,根本无法短期内抓到他们,而草原腹地沼泽众多,内陆地区的人一旦进去,很容易迷路,陷入沼泽之中。
故而对于他们的抢夺也睁只眼闭只眼,不去理会。
以至于这十几年来,戎族早已形成气候,想独立。
所以西北军这次铤而走险绕过洛霁山,走戎族地界也是个出奇之招。
自古以来,奇者必都伴险之。
而向来以胜战靠稳著称的北战神霍渊,定然不会选一个这样贸然的进攻方式。
当然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其中也包括后方的总指挥陈丞相大人了,所以当两个月以后一个大雪纷飞的傍晚,自蓟州攻破,一路向下,直破洛城的大军压阵里,许多人傻了眼。
当然这便是后话了。
向来认为世间一切都应该是真善美的雁丘同学,此刻正在顺天府门下,顺路“观战”呢。
其实若不是陈勉之的丞相之子的身份,她一向是觉得这人还是不错的,可以交个朋友。
虽然她不屑于利用这些东西,但有些事情摆在眼前,不过是孰轻孰重的问题了。
像道义与大义,两权相较取其轻,善意的骗,并非是骗。
雁丘坐在顺天府公堂之后的首座上,听着顺天府尹那个肥头大耳的中年油腻男子,对着堂下被冷水泼醒的戎人木瓦勒的审判。
也不知桑梓给姓木的那家伙用了什么药,直到晌午,他还昏昏沉沉不知所云。
最后岳央实在没办法公开审训下去,便叫人打了二十大板,着令回去反省。
那木瓦勒兄台,被这一抬,脑子瞬间清醒了。
他知道自己为何在此处,那顺天府尹一副翻脸不认人的样子虎视眈眈的瞪着他,明明在一个月前还刚刚孝敬过他阿。
转念一想,定是自己家里那不守妇道的婆娘告的,他狠狠的咬着牙,将即将破口而出的哀嚎生生咽了下去,二十板子,他只哼哼了几声。
雁丘并未在堂前,所以并未看清,以至于她一直以为这家伙是中了药物,神智不清。
她并未想到自己这个疏忽造成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木瓦勒被痛打一顿后,又被顺天府尹当着众人的面臭骂一顿,他怒火中烧,只觉得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被那个臭婊子给毁了,当即恶从心中起,恨向胆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