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阵安静,临窗上的烛火被风吹的飘忽一阵,炎之看了一眼窗外那轮升起的冷月,神色忧伤。
“时辰不早了,你们两个身份特殊,还是敢紧回去吧,省得被查宵禁的逮住。”
雁丘见他刚刚还嬉皮笑脸一副江湖闲云之势,转念便对着月亮忧愁起来,只是透过那月色清辉,照得他脸上的神色,竟然没来由的一阵熟悉。
像谁呢?一时竟然想不起来。
她与凤萧起身告辞。
炎之也没有送,在他们下楼前,依旧对着那月亮叹息。
行至一楼门前,凤萧道“你且略等等”
他又复回到一楼小药童那里,低声嘀咕几句。
雁丘便见那小药童神色不自然的看了她一眼,转身便去抓药了。
不多时,凤萧便领着几大包药材过来。
雁丘指了指“你生病了?”
凤萧挑挑眉道并不回答,只道“没有,咱们走吧。”
两人便一前一后,离开了那医馆。
不多时,对月长叹的神医似有所回神,便叫守门小童上去问“他拿了什么?”
那小童子道“不过是些温经补血的药,他还要了神医您的独门秘方。”
蓝炎之嗤笑一声“这家伙也有今天”
说着便透过那一地清辉月色,看了一眼沿着道路远去的两人。
也不知凤萧这家伙是怎么了,自从得知了罗迦搬到了她新宅后,便有些不淡定了,一直吵着他也要搬进来。
雁丘一个头两个大,想着人家是个无游民,想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走,最多没事无聊了打个架找点存在感。
您老人家不行阿,您日理万机,当朝皇子,巡视他国,虎狼之穴,还在俺这里?
最后殿下发挥着他于金銮殿上舌战群雄,无理争三分,有理你得死的口才,为自己争得一屋之地。
当前这是前话。
后话就是他两人回到新乔迁的邱宅之后,雁丘便开始了她的苦逼生涯。
凤萧先是将那一包颜色气味,数量都非常考验人心的药材塞给她。
行了几步,又复回来拿去道“我不放心,还是亲自来吧。”
于是每天早上殿下都会无比勤奋的早起,将那一碗,黑乎乎粘稠浓密如漆的东西放在她窗前,并再三邀功,亮出自己因烧火而烫伤的爪子来博去同情。
要么就是好言相劝,说这东西多好多好,什么琼浆玉液瑶池仙品和这东西比也不过是狗屎。
要么就是威胁,若是不听话,便将她偷看他洗澡并且非礼他摸了不该摸的地方,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的事,给她捅出去。
起初雁丘还试图以自己强势的家庭地位来镇压一下,但奈何某人脸皮太厚,实力太强,咱压根就不是对手。
于是每天早上一见殿下笑嘻嘻的端着汤药前来,便二话不说一饮而尽,收拾东西去上班了。
以至于新任飞凰营副都统身上总是带着一股益母草茯苓当归黄芪,等等治痛经的药物的味道,便被营内的许多内人同样有这问题的士兵给偷偷议论着。
第四十六章还要不要脸
新上任的飞凰营副都统身上总带着一股痛经的药味,便成了飞凰营将士们口口相传的一个笑话。
话说这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之一的飞凰营统领的地位嘛?
相当于现代帝京的某卫戍区司令或者是某区公安局副局长之职的位置,负责划片区域的安保工作,性质相当对公安武警,消防兼督查人员。
虽说加了个副字,但好歹人家的实力在那里摆着,五年一选的盛世大会诞生出的魁首,也是不容旁人置喙的。
故而雁丘这几日以来与上下官兵相处都还算是融洽,部下的那些将士多是北燕人氏,淳朴憨厚,没有刁难她的。
再加上之前那层与霍渊先生的关系,张居正认为她是首辅党那一派的人,陈怀镜呢认为她是丞相党那一派的人,而做为新世纪有思想,有动力有脑子的雁统领来讲,她老人家哪一派都不隶属。
自创一派,哪派不顺眼打哪派。
入职一个月以来也大概摸清楚了这各中由头。
陈怀镜看似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实则与以张居正为首的内阁文官一派势不两立,偏偏还受他掣肘却丝毫奈何不得。
而张居正到底心属何方还未定,想来他私下与西北军联络是单单只为了光复北燕政权还是另有所图,目前形势还不明确。
不过依雁姑娘的判断,这老头子八成是个老油,自从自已上任以后,为了不被人怀疑还从来未私下见过她。
估计是想着若是西北那边能成,他这里也不会被当成叛徒处死,搞不好还能有个从龙之功,将如何协助她,如何开个方便之门阿,统统都说出来。
若是不能成,他也与这帮西北叛逆没有什么交情,依旧当自己的文官之头首,依旧是和陈怀镜势不两立,依然能保全自己的羽翼。
两面派,奶奶的,偏偏还拿他没办法。
雁丘忽然觉得还是自己的老爹好阿,最起码没这样油滑,泥鳅似得。
当然,若是她得知当朝左相是如何上位的,恐怕也不会这样想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彼时的西梁雁府上,雁怀大人正双手捧着自己闺女给寄来的那些乱七八遭的,已有些发霉的点心,乐的胡子一翘一翘。
旁边放着一封家书,家书之上是用狗爬一般的字,歪歪扭扭写的几行大字。
“钱已够了,留着您自己养老花,这是北燕特产,吃着不错,给你送点,另附上山参一颗,可治白发变黑,瞧瞧您也该注意注意形象了。不到五十都有白发了,成何体统,会丢我面子的。”
雁怀赶忙叫管家将这些发霉变质的东西晾好,并嘱咐小心放好。
……
飞凰营的军机处。
刚换上的绯红色纱幔在大堂之上飘起,临窗之下的案几上,放着一鼎铜制百合镶金描玉的镂空香炉,点着熏蚊虫的艾香,青烟徐徐。
一阵风过,半卷的疏帘之上金钩琳琅做响,透过东厢这一道屏风之后。
新上任的副统领咬着笔杆子,画着人物关系图,奶奶个熊的,这期中复杂的关系堪比荣宁两府了。
她将桌上纸一把抓起来,揉了个稀巴烂,将笔杆子一扔,唤道“张成”
有一人应声而来,这人三十上下年纪,是上级给她派来的秘书兼师爷。
张成恭谨问“大人有何要事?”
雁丘起身一撩长袍“今日有什么安排?”
张成赶忙拿出一个册子念道
“辰时审批公文,巳时巡游管辖地界,午时休息,申时内阁有个会议需要您参加”
他一本正经的立在那里合上了本子。
雁丘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瞬间觉得精神抖擞,她看了一眼今天阴云蔽日,有些风,想来不会太热随即笑道
“我说师爷,咱们批阅公文的时间也差不多了,现在出去巡街吧。”
张成看了一眼沙漏,脸露为难之色
“大人,可现在还不到巳时,现在出去怕是不太好吧。”
雁丘道“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就这、这、这、千篇一律的公文,有什么好看的,什么叫理论与实践与结合,什么叫学思践悟,只停留在纸上那叫纸上谈兵。”
她极其夸张的将手中那一叠公文扬了扬,一把扔在地上。顺咱还有脚踩了踩。
这特么就是欺负老娘不认字阿,光看这些有个毛用呢。
“备马,本统领我要巡城。”
张成赶忙拱手道“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飞凰营管辖城东一带,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那处曾经的皇家别苑,有几条较大的街道。
长年无战争,这一带百姓的生活还算是比较安泰,商铺鳞次栉比,百姓井然有序,除却知道这本质上是一个藩国之外,其经济农桑均不逊色于任何一个国都。
雁丘喜气洋洋的坐在马上,十分享受百姓投来的友好目光。
张成在一旁牵着马,身后跟着几名飞凰营士兵。
临街上的花楼姑娘以扇掩面在楼上笑着,一些胆子较大的,直接将香囊扇坠手帕往她身人抛。
她笑嘻嘻的一一接纳,然后统统塞给张成。
转了两条街道,见无人闹事,张成便道
“大人,今日巡城时间也差不多了,您看,要不要咱们回去,这天看着马上快下雨了。”
雁丘举目望去,见并无异状,便点头道
“那回去吧”
几人刚穿过两条巷子,便听得长街尽头有人声异响,仔细听来像是某种打斗的声音,再听又不像,应该是几人围攻一人的声音。
雁丘咿了一声
“奶奶的,谁敢在老子的领地打架斗殴。”
说着,也不理会他人,足尖一蹬,便跳上墙头。
这一跳不要紧,但见那长街尽头的死角里,有几个黑衣蒙面的男子,正死死的压住一个,而那被压住的男子嘴竟然被封住了,怪不得那声音如此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