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希一听,刚要下车,便被那青衣姑娘叫住,“我劝你还是在车中安安静静的待着为好。”
说话间,那人已被福大人带走,云希见他随从模样,应该也是送去执事大人那里了吧。
云希空洞地望托盘,只见上面是两只银碗菜粥,还有几盘青菜,喃喃地,“我又做错了什么?”
那姑娘不语,只将托盘拿起放到马车的矮几上,独自先吃起来,云希右手抬不起来,只得单手捧了菜粥送到嘴边。
却感觉一股极重的腥膻味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粥?”
似乎那姑娘也不喜欢这粥的样子,非常小口的抿着。
云希看她夹起的青菜细细长长的,顶尖是卷曲的红色,也没有见过。案上虽有两双筷子,她自知左手不会用筷子,便也不上手去试了。
终究耐不住饥饿,她再次拿起粥碗屏住呼吸,大口吞了两下。
伴着食物入腹那种腥膻味更重,顿时感觉胃里抑制不住的翻涌,她快速地窜到车口一把扯了车帘哗哗地吐了起来。
这一下把在旁侍候的福海吓了好大一跳。上前悄着声问,“你怎么了?饭菜哪里不对吗?”
不等云希回答,只听车内的姑娘唤道:“福海。”
“奴才在。”
“把餐具收了。”
福海探着身子朝里摸了餐具出来,只见二人都没怎么动食物,忙问,“姑娘,可是吃食有问题?”
还没等车里的青衣姑娘答话,云希被福海接过来餐具里迎风飘来的那股味道又引得一阵呕吐。
“快拿走,这是什么粥啊?”云希边吐边说道。
福海将餐盘转递给身后的小奴才,“新打的獐子肉。”
大概是被云希的作呕声影响得难受,车里的姑娘也坐不住起了身,“福海,我要下车透透气。”
福海忙到马车一旁招呼了一奴隶上前。
只见那奴隶褴褛的衣衫,走至近前,云希刚要出声提醒他,脚前那里有她刚刚吐过的东西。那人已经跪了上去,云希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在阳光的照耀下云希发现,奴隶衣服的背面与其他处的料子截然不同。后背是一整块四四方方的大锦缎补丁,丝滑的纹理上绣着暗纹,映着阳光与其它处的褴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原本她还在纳闷,为什么有人用这么光鲜的布料去补褴褛的衣衫时,只见福海扶着青衣姑娘稳稳地踏在奴隶的后背锦缎补服上,云希明白了……
待福海他们走远,云希趴在马车上低声对那奴隶道:“喂,他们走了,你起来吧,你跪在我吐的东西上了。”
那奴隶爬开两步后,起了身仍旧深埋着头。
“你叫什么名字?”云希见他头发蓬乱到纠缠在一起,不光是脸,只要露在外面的皮肤无不是黝黑色。他的衣服上有很多破洞,脚上并没有鞋。
未等云希再问他话,只听那奴隶身后福海尖声喝着,“找死的畜牲,谁让你站这的?”话音未落已是一脚踹在他的腰上。
那奴隶猝不及防,一个重心不稳朝前扑来,险些扑到云希的身上。还好他用手撑了马车的边缘,忙熟练又麻利地跪好。
福海今天被气得冒烟,上前猛踹了十余脚,还不住地骂,“想死不早吱声。非找碍眼是吧。”
那奴隶跪着被踹却没有一丝躲闪,即使福海踹在他的头上,他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
云希看得感觉自己身上都是阵阵抽痛,加之之前的事,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位大人,是我让他起来的。而且他背对着你们,哪能看见挡住了谁的路呢?”
福海也是踹累了,理了理衣裳,顺了气,“姑娘你有所不知,奴隶这东西啊,要是不瞎不聋还能有一分用处。但凡是缺了一样,那就是废物。”
“他又不是故意的,难道你背后长着眼睛吗?”
“好啦!福海。”见云希和福海说得一声比一声高,那青衣姑娘看了一脸嫌烦,“先扶我回车里。”
云希虽然不知道这青衣姑娘的身份,但她知道,既然她能默视福海的举动,肯定也不会为这个奴隶感到不平。
云希踉跄着跳下马车。
她只是觉得胸口发闷。
谁知她的这个举动却把那个奴隶吓得半死,以为自己没有接住马车上下来的人。直直爬到云希的脚边,磕头如捣蒜。
云希蹲在他的面前,气得两手抓着他的肩膀,抬起他的头,“我是故意跳开你的!跟你没有关系!大人如果又要杀人,直接朝我来好了。再若滥杀无辜,我定然自尽。”
那奴隶瞪大两只圆圆的眼睛,浑身发抖。
云希见他二十多岁的模样,脸上的皮肤粗糙不堪,右脸颧骨上有两道陈旧的刺青。
那奴隶左右摇晃着脑袋摆脱了云希的手,又把头深深地埋到身下。
正所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云希起身,空洞地跟着车流的方向行走。
如果这是一个奴隶社会,她就没有办法去劝说贵族们尊重奴隶,她也没有办法拯救一个阶层。这种奴性是根深蒂固的,没人会信,没人会听,即使是奴隶本身也不会相信她的鼓动。一切的一切需要时间的磨炼,不是朝夕之间就能更改的。但是作为她这种从小生活在另一个平等社会的人来讲,身处其中却又很难对眼前见到的一切视而不见,这种感觉是很无力和沮丧的。
也许她现在能活得像一个“人”,但谁知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会沦落到那个奴隶一样的地步,到那天怎么办?谈法律吗?谈人权?那都是扯淡。
“回到马车上去。”元夜骑马寻着声音赶了过来。
云希执拗的假装听不到,只是随着车流同行。她觉得比起身上的伤痛,眼前的一切更让她压抑与悲凉。
元夜见她并不理睬他的话,拿她也无法,便策马前行而去。
他们一行大概有几十骑分布在队首和队尾,数十辆马车在中间,奴隶们在两翼靠后的位置,几乎看不到女人。
云希暗自盘算着要不要策划一下出逃,只是穷其之目,四下荒芜,无有躲藏之处,她又不会骑马,妄想光靠两条腿怎么可能逃脱。
正在心里盘算,只见那匹乌云踏雪载着那面具人朝她奔来。
云希心里咯噔一下,顿有不好之感,只是他明显朝自己这边来,若要现在躲回到马车上去,又似乎太没有骨气了些。
她假装没看见,硬着头皮继续走,只听那面具人至近前,“回马车上去。”
“马车里太闷了,我腿都坐麻了……”
那人显然不愿与她多费口舌,径直从身侧抽出带鞘的宝剑。
云希脚步一滞,“你,你要干什么?杀我吗?”
云希猜测这个男人不会轻易的杀了自己,至少目前不会,否则在她逃跑时命就归西了,他也不会让人为她敷药,这说明至少目前看来自己还有一定的价值,不管这个价值是什么,只要自己拿捏好“忤逆”的尺度,她应该都是安全的。
“杀你?还需要我亲自动手吗。”
“那你要干什么?我只是想走走。”其实以她的伤势,根本也不可能坚持多久,云希只是在试探,她想要在这个尺度里为自己更多地争取自由与尊严。
那人扬起宝剑,嘭地一声拍在云希右肩的旧伤之处。
试探失败!
“啊~!卑鄙。”云希扭曲着面容,捂着被震裂的伤口叫道。
待他再扬起宝剑时,云希已经灰溜溜地往马车跑去。
福海见云希回来,忙止了行进的马车,招了之前那个奴隶过来当墩子。
云希捂着右肩站在那个奴隶身前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踏上去,回身道:“大王能否把他送给我?”
那面具人高坐马上望着她,并未想过从她口中能吐出“大王”两字,虽有一丝意外却不动声色地道:“你要什么?”
也许是云希刚刚抬手的动作太微弱,没有让他看到。
“我要……”
那面具人回过神来,右手攥着马鞭不待云希说完便大方地在眼前一划,“他们都是你的了。”
云希无意于其他人,既然他答应把这个奴隶给她就足够了。听罢便强压着伤痛爬回马车。
那面具人见云希顺从的样子也不在乎随手送了什么物件给她做为玩具,调转马头便回到车队前方。
此时唯有福海坐在驾车的位置,呆若木鸡。
他赶的这驾马车周围有六个奴隶,大王这大手一挥,可是把他也划了进去。
那他,现在,到底,是谁,的人呢?
☆、黄泉路太挤
他们日夜兼程,云希经常在夜里惊醒。
一路走来只有她和同车的姑娘整日无所事事,不参与任何劳作,其他的人都是分工明确的。
而跟她同车的姑娘至少比她还有一点用处,那就是她们俩个人的饮食起居都由她负责。她看上去比云希年龄大,几日相处下来,云希问她一堆问题但她回答得极少。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云希就是一个圈在马车里吃了睡,睡了吃的米虫。
但是米虫也有米虫的苦恼,她的所有行动都是受限制的,无论是想下车透透气还是想活动活动腿脚跟着马车走一段路,都把身边的人,尤其是那姑娘引得紧张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