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愿意为了苏家改变自己,尽管他资质有限,可他既然定下了目标就会一直努力下去,他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庇护家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等他老了,看着便宜儿子成家立业,他就悠哉悠哉的当他的老太爷,晒晒太阳含饴弄孙,等到阎王爷不愿让他继续逍遥了,他就把自己好好收拾一番,去那奈何桥上走一遭。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活法,即便没有雄心壮志,丰功伟业,照样能活得幸福满足。
第59章 凉王谋
凉州城, 凉王府。
一个中等身材,蓄有短鬚的中年男子不怒自威的坐于上首,房间门窗大开, 屋外站着的几个小厮神情肃然, 眼观八方, 谨防可疑人员靠近。
房内跪于地上的女子身段柔媚,音色惑人,“禀主上, 青衣已经完成任务,现向主上复命。”
中年男子眼眸微垂,目光温和的落在女子身上,“如此说来,江州那边的首尾都处理干净了?”
女子微微伏低身子, 语气中透着笃定, “回主上,长乐王府内所有参与此事的暗探已经全部灭口, 绝对不会有人知道长乐王自缢之事与主上的干系。”
“可是本王却不这么认为,”中年男子意有所指的说道,“你说已将暗探全部除去, 但依我看来你却漏了一个最关键的人。”
女子不明所以, 私下里将事情原委从头到尾细想了一遍,确定确实已将所有有关人员灭口, “主上,青衣担保绝对没有遗漏一人。”
中年男子神情不变, 语气轻慢,“你错了,漏掉的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女子心下一惊,性命攸关之际她再也顾不得上下尊卑,陡然抬头看向男人,双眼布满惊惧。
男子眼中满是薄凉,“我那好二哥疼你宠你十多年,离了你肯定会不习惯,不如你去陪陪他,权当我这个当弟弟的发善心了。”
女子反射性的想要起身逃跑,就在其转身之际一道黑影掠过,女子的脖子上突然渗出一道血痕,“嘭”的一声倒地不起,很快便没了呼吸。
中年男子慢悠悠的品着底下人进贡上来的新茶,嫌弃的看了看死不瞑目的女尸,随意摆了摆手,阴影中出现一个黑衣男子,动作迅速的将尸体拖了出去。
中年男子正是凉王府的主子,光帝第九子,排名第五的皇子凉王周文重。
周文重行至窗边,看向那无尽苍茫的天空,仿佛又一次看见那个躲在角落里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明明身体里流淌着大庆最尊贵的血液,过的日子却连一个卑贱的阉人都不如,真是可悲又可笑。
二哥,你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我们的太子殿下,若不是太子想要削藩,还打算拿凉州开刀,我也不会祸水东引早早的就送你上路。
谁让我是最不受宠的一个藩王呢?太子想拿我杀鸡儆猴,打开削藩的路子,父皇肯定不会在乎我这个无足轻重之人的性命,可你就不同了,你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几乎与太子持平,若是你出了什么事,父皇必定会龙颜大怒,如今你自缢了,父皇心疑太子,此时太子再也不能提及削藩一事,否则就成了心胸狭隘连兄弟都容不下的小人。
为了答谢你死的如此有价值,我就把青衣送到你身边,你独宠青衣这么些年,她竟然狠心杀死你,如今我为你报仇,也算是对得起我们的兄弟之情了。
周文重遥望汴京方向,眼神深邃,目露志在必得的野望,五年,只要五年,他必定挥师京上夺得天下至尊之位。
“王爷,”门外传来一道声音,“小人有要事向您禀报。”
“进来。”
“是。”得到应允,凉王府大管家冯臻立马躬身走了进来,“启禀王爷,临平督学院的线人送来消息,方督学身边的宁殊刺杀督学大人,受伤潜逃。”
“宁殊?”周文重眉头紧皱,声音中透着些许疑惑。
冯臻尽职解释道,“当初方督学带着密信主动投靠于王爷麾下,但他与汴京那边关系匪浅,王爷命小人在他身边放置一个监督之人,此人正是宁殊。”
周文重思索片刻,又问,“那宁殊潜逃之后去往何方?”
冯臻脸上愧疚之色难以遮掩,说话的语气中透着些微失落与自责,“至今不知所踪。”
周文重双眼微眯,意味不明的问道,“这么说来,方世泽并未抓到宁殊,宁殊逃脱后也并未来凉州城寻求庇护?”
冯臻躬身回道,“确实如此,或许宁殊在中途出了什么变故亦未可知。”
“另外,今日刚收到方督学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急件。”
“哦?急件?”周文重玩味的笑了,明显对方世泽起了疑心,“这倒是有趣的紧,我刚得知宁殊潜逃失踪,他方世泽就送来一封急件,难不成是向我解释他的亲信行刺之事?”
若方世泽当真是为此事专程送来急件,那可真就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了,毕竟明面上宁殊只是方世泽的亲信,和凉王府一点关系也没有,方世泽实在没有必要郑重其事的写信解释此事,而且还是快马加鞭送来的急件。
周文重接过冯臻递过来的信件,拆开一看,先是挑眉,后来漫不经心的态度随之一变,脸上的神情越发凝重,待仔细看完信件后突然朗声大笑。
“这个方世泽啊,当真是个人物,好!好!好!”
周文重一脸喜色,连说三个好字,傻子都能看出来他的心情有多好,冯臻作为凉王最倚重的心腹之一,头脑当然不傻,他虽不知道凉王为何如此高兴,但能肯定的是,必是方世泽在信中写了什么对凉王有利的事,这才让凉王喜形于色。
周文重身在高位,心有野望,喜怒不行于色是上位者最基本的涵养,然而方世泽信中所述之事事关重大,于他的名声与大业颇有助益,他怎能不开怀大笑?
民以食为天,自古以来百姓最在乎的就是田地和粮食,方世泽所提的养鱼之法能增加一到三层的粮食产量,还是以凉王府的名义发出的消息,此种行事明显是在为他造势。
得民心者得天下,若天下的民心都归之于他,何愁大业不成?即使以后他挥师京上夺得皇位,百姓也不会妄议他大逆不道犯上作乱,反而会认为他是顺应民意应势而为。
方世泽这一步走的实在是妙极,不过……
“这方世泽做事有些急躁了,若是在四年后将此法公布于众,应该更为合适,此时就把消息透露出去,难免要遭受父皇的猜忌与太子的嫉恨。”
冯臻倒是有不同的见解,“虽然小人并不晓得方督学在信中说了什么,但无疑是对王爷有利的事,或早或晚,在小人看来都是一样,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上对王爷的不喜由来已久,太子对王爷有成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不过是让他们加深了对您的不满,实在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周文重一听,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你说的有理,确实是我着相了。”
冯臻又象征性的提了提先前的刺杀之事,“那宁殊的事,需要小人细查吗?”这里的细查并不是查宁殊本人,而是指查探方世泽是否有背叛之心。
周文重摇头道,“不必了,宁殊这颗棋子是否当真听话还不一定,我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原因去怀疑手下的能臣。”
“这?王爷是怀疑真正的背叛者是宁殊?”冯臻赶忙俯身请罪,“小人办事不力,请王爷降罪。”
周文重嗤笑一声,“人心这种东西最是捉摸不定,此事你无需自责,退下吧。”
“是,小人告退。”
冯臻离开后,周文重又看了一遍书信,心中越发肯定宁殊才是真正的叛徒,据方世泽所述,增产粮食的方子出自于一个叫苏锦楼的书生手中,此子将方法写于答卷之上,后来方世泽又传唤他询问此方的细节问题,这就说明知道稻田养鱼之事的不止方世泽一人,宁殊作为方世泽的亲信之一,自然也是知情人。
宁殊刺杀方世泽,至今不知踪影,又不见其来凉州城求援,这说明什么?说明宁殊是汴京那边或者其他藩王安排的探子,见到稻田养鱼之法心生贪婪,想为其真正的主子拿到方世泽手中完善的方案,这才起了刺杀的歹心。
而方世泽在信中言及“怕事情有变,故而先下手为强,提前把消息透露出去”,这一句话无非表明两个意思,一是知情者不止他一人,怕被别人捷足先登抢了功劳,第二点应该就是担心宁殊将情报交给背后真正的主子,到时候民心会被其他人得了去。
怪不得这方世泽此次做事如此急躁,原来根源是在这里,周文重想明白事情原委后,对方世泽更加深信不疑,而且还在心中给方世泽记了大功。
上位者用人要恩威并重,有过当罚,有功当赏,不然只一味的施以刑法,只会寒了底下众人的心,谁都不会愿意跟着一个心性凉薄的主子,周文重一向比较注重用人之法,至少在他大业未成之时要维持好仁和宽容的形象,等以后登上了皇位,是否宽和就得看臣子们识不识趣了。
“这个叫苏锦楼的年轻人,若是学识与才能真如方卿所言,以后倒是可以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