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不放佛龛里供起来呢?
愤恨地一甩衣袖,他大步回主院,一边走一边道:“谁都别去管七殿下,她爱走就让她走!”
“是。”良策应下。
主院里摆了矮桌,叶将白阴着脸喝了半盏酒,旁边有下人进来跟良策咬耳朵,他余光瞥着,就见良策听完点了点头,便将人打发走了。
“有什么事?”叶将白问。
良策犹豫地道:“是侧院那边……”
“关于七殿下的,不必来禀。”叶将白打断他。
“是。”良策老老实实地应下,然后当真站着不说了。
叶将白眯眼,捏着酒杯冷哼一声,凝神去听。
院门外有人经过,似乎有红提的声音,还带了不少东西,语气听起来都很吃力。
背脊微紧,叶将白仰头喝完杯中酒。
要走就走好了,他不稀罕。
院门外渐渐归于平静,再侧耳听,就什么也没有了。叶将白抿唇,侧头对良策道:“请些乐师来。”
“是。”
不少人盯着国公府呢,国公要什么东西,都是立马就送来的。良策传话下去要乐师,不到半个时辰,十八个婀娜的乐伶就排在了主院里,热热闹闹地吹拉弹唱。
“好。”叶将白笑着赞许,仰头又喝下一杯。乐伶里有受过调教机灵些的,上来便以洞箫尾托住酒杯,吹着一曲《广寒秋》,将酒与他敬上。
这样的花样新鲜得很,叶将白伸手接过,又是一饮而尽。那乐伶便跪坐在他身侧,捏着洞箫秋波盈盈。
这不挺好的?叶将白笑着想,他这样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热闹没有?何苦强留一个人呢?
而且那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小王八蛋。
酒意上涌之时,丝竹声好像小了些,叶将白皱眉,不悦地道:“大点声。”
乐伶们一抖,动作纷纷加大,叶将白茫然地看着,却总觉得耳边的声音在一点点消失,到最后,四周又变得无比安静。
“曲子呢?”他问。
旁边的乐伶张嘴跟他说着什么,叶将白听不清楚,他抢了她手里的洞箫,试着吹了吹,就听见单调空洞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
不好听。
恼怒地将洞箫扔开,他捏着酒杯看着面前这一大群人的动作,眼神里阴郁更甚。
乐伶们被他吓坏了,个个面无人色,弹琴吹笛的手都在发颤。但饶是如此,叶将白还是觉得这院子太安静了,安静得什么也没有。
“国公?”
寂静之中,他听见有人在喊他。
叶将白侧头,看见赵长念满脸惊讶地从院门口走进来,心想自己可能是喝醉了,这人已经走了,怎么可能又出现在他眼前?
可是,不管他眨多少次眼睛,面前的人都没有消失,并且还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抿着唇别别扭扭地道:“在街上看见个东西,料想国公会喜欢,就……拿来给您看看。”
叶将白迷茫地看着她,看着她打开手里的黒木锦盒,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块东西。
“以前寒酸,送过国公一个消气挂件,但后来那挂件碎了,大抵是消不了气。”赵长念说话磕磕巴巴的,好像有点紧张,又有点满不在意地把东西往他手里一放,“试试这个好了。”
手心一阵凉爽,叶将白一震,终于回过了神。
上好的冰种挂件,尚未雕琢,但一手可握,跟她第一次送他的那个很像。
“你……”抿了抿唇,叶将白垂眸,“你不是走了?”
“啊?”长念茫然,“走哪里去?”
没有要走吗?只是出去给他买这个冰种了?叶将白愣住,手摩挲着挂件,终于听见了四周分外嘈杂的吹拉弹唱声。
第185章 堪为权臣,不堪为君
“都停!”他低喝一声,看向旁边的乐伶,“全部下去。”
“是!”乐伶们慌忙起身。
“不必。”长念摆手,“国公继续听曲子就是,我只是来送个东西,这便要回去了。”
“回哪里去?”叶将白眯眼。
长念指了指旁边:“回侧院啊。”
压根没有要走,是他多想了。
心里陡然一松,叶将白这才发现自个儿原来一直在惦记这事,忍不住紧握了挂件,抿唇道:“来都来了,坐会儿吧。”
长念难得听话地在他旁边坐下,有点犹犹豫豫的,像是有话想说。
叶将白斜眼道:“殿下还有何指教?”
长念乖乖巧巧地跪坐着,想了想,叹了口气道:“骗了国公,是我不对。”
叶将白挑眉,颇为意外地看着她。
先前心里还堵得厉害,可她这一开口,叶将白发现,自个儿竟然瞬间就不气了,并且还觉得有些想笑。
“殿下竟然会认错?”
“有错自然是要认的。”长念道,“只是之前我想不通,与国公又是不共戴天,故而只想着以牙还牙,不觉得哪里有错。如今想来,是我不对。”
背脊有点发凉,叶将白左右看了看,不确定地问:“殿下可是还有什么事想要在下帮忙?”
瞪他一眼,长念摇头:“没有。”
轻笑出声,叶将白抬袖掩唇,狐眸弯起来,霎时盈了半穹的月光:“那可真是……难能可贵。”
嘴巴鼓起来,长念道:“我能说出来,已经是勇者,国公不接受也就罢了,笑什么?”
“不是在笑你。”叶将白叹了口气,眼波盈盈地睨着她,“在下只是……觉得欢喜。”
欢喜个什么劲儿?长念瞪他,脸上又忍不住泛红,小声嘀咕:“你这人真是奇怪,姚家那么大的事,是我认错就能抵了的?”
“姚家的事可大可小。”叶将白别开脸。
他气的,只是她骗他而已。
“我要是正儿八经地劝国公放弃极刑,国公可会听?”长念问。
叶将白想了想,摇头。
“那便是了,我想救下他们,只能瞒着你。”长念道,“在国公看来,人命能用来做震慑。但在我看来,人命关天,无辜者不该惨死。《帝王策》有言:暴君令人畏,德君令人敬,有畏无敬,则君必覆。虽然眼下龙位上无人,但国公作为掌权者之一,不该如此残暴。”
叶将白撇嘴,看着她这正儿八经说教的模样,只觉得有些好笑。《帝王策》上不过都是些虚空之论,她倒挺当回事。就眼下的情况而言,姚家就算当真被处极刑,也是不过分的。
“国公善权谋,但到底缺了些人性。”长念认真地道,“堪为谋臣,不堪为君。”
狐眸霎时半眯,叶将白沉了脸色道:“这些口舌仗,殿下何必与在下打呢?多说无益,还是要看局势。”
他若不堪为君,那谁堪?比他更心狠手辣的武亲王,还是面前这个柔柔弱弱什么也没有的赵长念?
“国公。”正想着呢,叶良从外头进来,神色凝重地道,“西城门外有异动。”
叶将白正了神色。
眼下七殿下回京,又有太后亲封的太子懿旨,武亲王受的威胁不小。他手里最大的筹码,就是如今还跟随着他的将士,这个时候做些动作出来,倒是不让人意外。
只是,武亲王许是等了太多年,不愿意再多等下去了,动作很大,也很急。
“李常安带着近三万人,在西城门外与北堂将军大营相对,城中已经戒严,但巡卫营无法管制武亲王带着的亲兵,皇宫附近形势都不太妙。”
叶将白道:“让林茂去守着西城门。”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看了赵长念一眼,将话咽了回去,只道:“有什么动静再来回禀。”
长念皱眉。
叶将白的人守着城门,北堂缪和李常安都在城外,这形势怎么看都是对她不利的,尤其兄长刚受过伤,若当真打起来……
拳头微紧,她朝叶将白道:“有没有可能,我们与武亲王坐下来谈谈?”
“谈什么?”叶将白哼笑,“眼下形势,已经没什么余地了。武亲王等了十四年,断不会让步,与其再与他拖延,让京都百姓更加惶惶不可终日,不如快刀斩乱麻。”
这如何能斩得?长念不解,就见他转过头去与叶良耳语,叶良看她一眼,领命离开了。
“殿下今日既然肯来与在下认错,想必也明白。”回头看她,叶将白道,“你我若想成事,一定要相互信任才好。”
信任吗?长念苦笑,她与他之间哪里来的信任?
“就算没法完全相信在下,也不能给人钻了空子。”叶将白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殿下可能做到?”
长念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但又有些为难,犹豫片刻,才深吸一口气问:“国公想要我如何做?”
“很简单,你我之间坦诚相待,同出同入,同吃同睡。”
在听见最后四个字之前,长念都在感慨叶将白真是一个做大事不拘小节的人。可听到最后,她沉默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然后狠狠地打向他的手背。
叶将白“嘶”了一声,委屈地问:“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长念瞪他。
“同吃同睡怎么了?以前难道没有过?”叶将白一脸正色,“如今是非常时期,武亲王马上就会发现我们在联手骗他,等他知晓,定还会想尽办法离间。你我若是稍有不慎,便会中计,到时候就功亏一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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